他张了张嘴,想呼喊,想质问,明明一切都在计划内顺利进行,可这是.......,
但发出的只有“嗬嗬”的漏气声。
老维临死前的走马灯里,一一闪过每一种可能,却唯独没有出现米卡与芬恩。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辆失控的马车,侧翻着冲向山壁,以及天空中那道狰狞的、仿佛在嘲笑着他所有算计的裂缝。一块被车轮碾起的,不起眼的小石子,高高地弹起,又轻轻地落下,恰好砸在了老维那双圆睁,充满不甘和错愕的眼睛上。
松开弓弦的那一刻,米卡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雪地里。他看着远处侧翻的马车,看着那个倒在雪地里不再动弹的身影,预想中的狂喜和快意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空虚。
结束了……吗?就这样?
芬恩的身体也猛地一松,仿佛支撑他活下去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他转过头,用那双充满欣慰和疲惫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米卡,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但发自内心的笑容。
米卡看到芬恩虚弱的样子,立刻从复仇的空虚中惊醒。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芬恩身边,检查他的伤势,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老头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隘口。
他看着远处那辆侧翻在雪地里的马车,和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虚脱般靠在一起的芬恩和米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子,”
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述说一件早已知道结果的事,“我们的赌局结果怎么样啦?”
米卡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倒在雪地里的老维,心中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巨大,空洞的茫然。他扶着芬恩,让他重新躺上雪橇。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泛着泪花的眼里满是失落,看着“老头儿”,声音沙哑:“……我输了。我真的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你说的怪物了。”
“老头儿”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所以,愿赌服输,跟我走吧?”
米卡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雪橇上气息微弱,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安详睡意的芬恩。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眼中是未曾见过坚定。
“对不起。”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很对不起,但...我……我不能跟你走。芬恩哥需要我,我是他的手,他的腿,他的舌头,我不能离开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
“你想说话不算数?”老头儿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和质问。
“米卡没敢抬头,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无法面对,他当然知道,没有老头儿,别说报仇,连芬恩哥都救不回来。
“老头儿”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揶揄和淡漠的脸上,悄然转化为笑容,发自内心,前所未有。
“看你那样子,哈哈……哈哈哈!
米卡,是你赢了。
一路走来,像这样的赌局我赌了不知道多少次,次次都赢。
但我不想赢。我赢,就代表我真的输了。
可今天,我真高兴我输了!”
听到老头儿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米卡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皮,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老头儿走上前,不再是之前那样没个正形,而是蹲下来,郑重地,用那只干瘦的手,摸了摸米卡的头。
“谢谢你,米卡。让我这老家伙,有了继续在迷雾里走下去的动力。在这片连神都放弃了的烂泥地里,原来真的……还能开出花来。”
就在他蹲下身的瞬间,米卡透过他斗篷被风吹起的一角,惊恐地看到,他本该是血肉之躯的腰侧,竟然呈现出一种违背常理的的“空洞”,仿佛那里的空间和血肉被什么东西一同挖掉了一块又一块。
这是米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老头儿。
“老头儿,你……”米卡惊呼出声。
“老头儿”明白米卡看到了什么,微笑地打断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要为朋友保守秘密。”
他将身上剩下的所有药和干粮都留在了雪地上,没有说再见,转身,步履依旧从容,一步步地走进了远山的迷雾之中,像他来时一样。
米卡大喊:“你要走了吗?!那.....那我该怎么报答你?!”
远处传来“老头儿”飘渺的声音:
“不如就,好好活下去?”
米卡站在原地,想着老头儿的话,许久未动。直到一旁的树枝上的积雪,落在地上的动静,才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好像...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看着“老头儿”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靠在雪橇上,身心俱疲,沉沉睡去的芬恩。将那张完成了自己最后任务的弓,轻轻地放在了芬恩的身侧。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拉动了雪橇的麻绳。
“咯吱——”
雪橇再次在雪地上滑行。
“真是个怪老头儿。”
米卡也没有回头,迎着远方那不知是晨曦还是残阳的微光,拉着他仅剩的、也是他选择要守护的世界,一步一步,迎着微光走去。
未来会怎样,芬恩哥还能撑多久,安是否真的已经安全,他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从今天起,活下去对自己来说,有了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