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行的动作也瞬间凝固了。
他维持着递文件的姿势,目光没有看沈昭,而是落在她那只刚刚被触碰的、放在文件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皮肤在冷光下显得过分苍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只有咖啡的香气无声地流淌。
周谨行的手指慢慢收了回去,指腹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凉的触感。他没有再看文件,也没有看沈昭的脸,目光低垂,落在沈昭手边的咖啡杯上,深褐色的液体倒映着顶灯破碎的光晕。
他的声音响起,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仿佛在陈述法律条文般刻意的平静,却又蕴含着某种沉重到化不开的东西:
“沈昭。”他第一次在律所这样正式的环境里直呼她的名字。
“我永远是你的法律盾牌。”
“无论秦枫的网铺得多广,无论他逃到哪里,无论需要动用多少层的国际司法资源,甚至…”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更重的词,“…甚至需要突破某些灰色的壁垒。只要你想将他绳之以法,我的剑锋所指,永不退缩。”
他的话语,如同最坚硬的钢铁浇筑的誓言,在这冰冷理性的律所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这不仅仅是律师对客户的承诺,这是一个男人,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法律与规则,在向一个女人宣告最沉默的守护。
沈昭抬起眼。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周谨行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他眼中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藏匿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沉重,有守护的坚定,或许…还有一丝更深的东西。
没有感动,没有犹豫。
她的声音响起,清冽如冰泉,带着沈昭特有的、近乎残酷的理智,清晰地划破了那沉重的、无声的守护宣言:
“战友,比伴侣长久。”
“周谨行,做好我的战友。”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所有模糊的、可能滋生的情感藤蔓,只留下最纯粹、最稳固的利益与目标同盟关系。**战友**,意味着并肩作战,意味着信任托付,意味着生死与共,但唯独…不涉及私人情感的羁绊。
周谨行的身体,在听到“战友”二字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无懈可击的金牌大状。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然后,他转过身,似乎要去拿自己那杯放在办公桌另一端的咖啡。
就在他转身背对沈昭的一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类似瓷器或硬质塑料瞬间碎裂的脆响!
声音来源于周谨行垂在身侧的右手。
他刚才端起递给沈昭、又被沈昭放在桌上的那杯滚烫的黑咖啡,此刻正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
骨瓷的杯壁,在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中,**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瞬间捏得粉碎!**
滚烫的、深褐色的咖啡液混合着尖锐的骨瓷碎片,猛地从他的指缝间迸溅出来!滚烫的液体灼烧着皮肤,尖锐的碎片深深刺入掌心!
殷红的鲜血,瞬间从紧握的指缝中涌出,混着滚烫的咖啡,沿着他紧绷的手腕内侧,蜿蜒流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律所冰冷光洁的深灰色大理石地板上。
**嗒…嗒…**
声音轻微,在寂静的空间里却如同擂鼓。
周谨行背对着沈昭,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他没有发出任何痛呼,甚至连一丝闷哼都没有。只有那只紧握的、被咖啡和鲜血浸染的手,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鲜血混着咖啡,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深褐色的痕迹。
沈昭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周谨行僵硬的背影上,落在他那只紧握的、滴血的手上。胸口的黑金星芒徽章,幽光似乎凝滞了一瞬,深黯的核心微微收缩。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黑咖啡,杯沿触到唇边,深褐色的液体倒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