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南省委家属院的夜晚格外安静。二号别墅的书房里，钟正国摘掉金丝眼镜，揉了揉鼻梁。窗外树影婆娑，将月光剪成碎片洒在红木地板上。
"爸，您该休息了。"钟小艾轻轻推开书房门，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
钟正国摆摆手："叫同伟进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祁同伟正在客厅翻看今天的《汉南日报》，听到妻子传唤，整了整衬衫领口。报纸第三版有条不起眼的简讯：中阳某部委领导视察北戴河疗养院。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将报纸折好放在茶几上。
餐厅里，保姆刚撤下餐具，桌上还摆着一盘切好的水果。钟正国坐在主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祁同伟注意到岳父今天穿了件藏青色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党徽，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坐。"钟正国指了指两侧的椅子。
钟小艾给三人各倒了杯普洱。茶汤浓稠如血，在白瓷杯中微微晃动。
"小艾在二室十一处工作六年了吧？"钟正国突然开口。
祁同伟听到钟正国谈起钟小艾的工作后，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他明白，钟正国这话绝对不是在拉家常！钟正国接下来的话题，很有可能和钟小艾的工作有关！
中纪委第二监察室第十一调查处——这个看似平常的部门编号背后，是令多少地方官员闻风丧胆的实权机构。钟小艾作为调查处主任，虽然只是副处级，但手中权力足以让一个省委常委夜不能寐。
"六年零四个月。"钟小艾轻声回答，眼睛却看向丈夫。
祁同伟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飞速盘算。岳父突然提起这个，绝非偶然。
"你今年考评又是优秀。"钟正国啜了口茶，"王书记上次见我，还夸你办案有原则又有灵活性。"
祁同伟知道这个"王书记"是谁——中纪委分管案件审查的副书记，上次负责侦办梁群峰举报原汉东省省长章英华的也是他！
是钟家的老关系。但这种夸奖，在体制内堪比黄金。
"都是组织培养。"钟小艾的回答标准得像是从干部手册上抄下来的。
钟正国忽然转向女婿："同伟啊，你们夫妻分居两地，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不踏实啊。"
祁同伟后背沁出一层细汗。岳父的语气温和，眼神却像X光机般穿透他精心打造的伪装。
"爸，都是为了工作。"他斟酌着词句，"小艾在中阳发展得好，我在地方也能..."
"我有个想法。"钟正国打断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吕州市纪委缺个分管案件的副书记，小艾你这一年里做的很好，也是时候该提正处了！"
（吕州市委书记、市长、人大代表大会主席和政协主席是副部，下面组织部长、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等有正厅和副厅！对应副手是副厅或者正处级）
钟正国此话一出口，祁同伟的瞳孔微微收缩，吕州市纪委副书记——这个位置看似是平调，实则暗藏玄机。
"爸考虑得周全。"祁同伟道："小艾她如果能在基层锻炼两年，将来回中阳会更有发展空间。"
钟小艾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发白。她太清楚父亲这个安排的深意——他这是打算趁着自家大伯，还在那个位置上时，给自己安排一个好的前途和将自己调离出来，避免自己卷入京城的那个政治漩涡！
"下周三（中阳）组织部的老陈（副部长）要来汉南调研。"钟正国用杯盖撇着茶沫，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明天早餐，"到时候我陪他去吕州转转。"
"吕州风景不错。"祁同伟笑着接话，"青龙湖的荷花该开了。"
钟正国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这个女婿总能精准捕捉政治隐喻！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祁同伟透过纱窗看见省委三号车驶入院子，车牌白底黑字的"汉A00003"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23:17，这个时间登门...
"老钟，没打扰你们家庭聚会吧？"汉南省长许仕林提着两盒茶叶走进来，目光在祁同伟身上停留了半秒，"同伟也在啊。"
祁同伟立刻起身接过茶叶。包装是普通的碧螺春，但掀开盒盖时，他嗅到一丝武夷山母树大红袍特有的岩韵。这种年产量不足一斤的极品，市场上根本见不到。
"许叔叔这么晚还工作？"钟小艾娴熟地泡茶，白瓷壶嘴吐出的水柱划出完美弧线。
许仕林叹气道："明天常委会上要讨论的项目，有些数据得和老钟提前通个气。"
祁同伟与钟小艾二人识趣地告退。走廊拐角处，他听见许仕林压低的声音："粤东……"脚步声渐远，后半句淹没在书房关门的闷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