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莫测,威福自专。古时或有敬畏者,以活祀祈安……”
“活祀”二字如同两滴冰冷的毒血,重重地砸在惨白的纸页上,墨迹浓得化不开,边缘带着狰狞的毛刺,在昏黄油灯的映照下,幽幽地泛着一种近乎粘稠的暗紫光泽。
陈墨的笔尖死死地顿在“安”字上方,悬停着,如同僵死的飞蛾。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更深沉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胃里那半块硬饼带来的灼烧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书写这充满血腥意味的词语后,猛地翻腾起来!尖锐的绞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空瘪的腹腔!
“呃……”他痛苦地弓起了背,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烛火的光芒在视野里剧烈地摇晃、分裂、模糊,化作无数跳跃的、扭曲的光斑。耳边是狂风暴雨的咆哮,是窗纸被撕扯的哀鸣,是远处那若有若无、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悲泣……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巨大噪音,冲击着他脆弱的耳膜和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大口喘息着,试图汲取一点稀薄的空气来对抗这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握着笔杆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那支秃头毛笔在虚空中画出无意义的颤抖轨迹。
不行!必须写完!写完才能结束!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支撑着他。他猛地一咬牙,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笔尖狠狠戳向“安”字之后的空白!
“……之举…”
笔尖落下,带着一股虚脱般的蛮力。
然而,就在“之”字的第一点刚刚落下,笔锋即将转折的刹那——
一股更加强烈、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潮猛地席卷了他的意识!
眼前所有的景象——摇曳的烛火、惨白的纸页、浓重的墨迹、斑驳的土墙——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墨画,瞬间扭曲、旋转、破碎,最终被一片纯粹、浓稠、令人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
身体的所有力气瞬间被抽空!握着笔的手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失去了控制!
“嗤啦——!”
笔尖在失去力量引导的瞬间,在粗糙的纸面上猛地向下一滑,拉出一道长而扭曲、如同毒蛇般狰狞的墨痕!这道墨痕撕裂了刚刚写下的“之举”,更深深地划破了纸页,几乎要将这脆弱的载体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他灵魂深处、或者说,在他那被黑暗和剧痛撕扯的脑海最深处响起!
那不是屋外的风雨声!不是窗纸的哀鸣!也不是阿芸的悲泣!
那是一种……冰冷、干燥、带着无尽岁月尘埃气息的……书页翻动声!
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仿佛有一本无形、厚重、封面冰冷如铁的巨书,在他意识的深渊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慢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翻过了一页!
这声音穿透了剧烈的生理痛苦,穿透了意识模糊的黑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冰冷质感,直刺灵魂!它不带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幽邃。
陈墨那被剧痛和黑暗笼罩的、即将彻底坠入虚无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诡异的翻页声猛地刺了一下!如同溺水者濒死前被针扎了指尖,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和瞬间的警醒!
“呃啊!”他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触电般从濒临昏厥的边缘被强行拽回!
黑暗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扭曲破碎的光影重新凝聚。他依旧坐在破木桌前,依旧护着那豆大一点、挣扎摇曳的烛火。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脖颈流淌下来,浸透了衣领,带来一片冰凉的粘腻。胃部的绞痛依旧剧烈,但比刚才那灭顶般的冲击稍缓了一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目光下意识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死死钉在桌面的纸页上。
那道他失控时划下的、长而扭曲的狰狞墨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横亘在“以活祀祈安之举……”的字句之上,触目惊心!墨痕的尽头,笔尖甚至戳破了纸页,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
刚才……那是什么?
那冰冷清晰的翻页声……是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这破屋里的湿冷更刺骨,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头皮阵阵发麻!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环顾四周!
昏暗的土屋,漏风的破窗,摇曳的烛火,滴水的墙角……一切如常。只有窗外风雨的咆哮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
幻觉?
一定是幻觉!
陈墨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脑海中那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翻页声驱散。是饿的!一定是饿得太狠,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加上这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窗外凄厉的风雨声,才产生了如此逼真可怕的幻听!就像之前看到那乌鸦冰冷的眼睛,不也是自己吓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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