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浸透了秽水的裹尸布,沉重地覆盖在陈家村上空。雨丝依旧淅淅沥沥,带着那股甜腻的腐草腥气,执着地舔舐着这片腐烂的土地。屋外,赵寡妇的惨嚎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偶尔被几声不知名牲畜临死的呜咽或是压抑到极点的抓挠声打破,如同墓穴深处传来的指甲刮擦棺木的声响。
陈墨蜷缩在自家破屋冰冷的墙角,身体筛糠般抖着。怀里紧贴着胸口的地方,两本册子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本是那本引发一切灾祸的“村志”,另一本,则是刚从张婆子炕柜深处挖出的、深褐色封皮、散发着甜腻腐草气息的古老书册。它们像两块来自九幽的寒冰,又像是两个冰冷搏动的心脏,不断将寒意泵入他的四肢百骸。
右臂的麻痒感如同跗骨之蛆,已经从指尖蔓延到了肩膀,甚至隐隐有向心口侵蚀的迹象。每一次细微的悸动,都伴随着两本书册传来的更深的寒意,仿佛那麻痒就是寒意的触须,正贪婪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热量。他不敢看自己的手臂,更不敢去想那下面是否已经布满了灰白的霉斑。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破屋里唯一的光源,是墙角土台上那盏小小的、豆大的油灯。昏黄摇曳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异常脆弱,似乎随时都会被窗外渗进来的阴冷气息和屋内弥漫的绝望扑灭。灯油浑浊,燃烧时散发出劣质的油烟味,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恶臭混合在一起。
陈墨的目光,死死钉在身前泥地上那本深褐色的古册上。它静静地躺在潮湿的泥地上,封面朝上。在昏黄跳动的油灯光下,那似皮非皮的深褐色封面显得更加诡异。蛛网般的细密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微微扭曲蠕动。那些原本黯淡的、如同干涸血痂般的暗红色纹路,此刻也隐隐透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光泽,仿佛刚刚吸饱了血。书脊处那暗红色的筋络缝合线,在灯影下如同一条盘踞的细长血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原始气息。
“哗啦……”
那声冰冷清晰、如同来自幽冥的书页翻动声,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这一次,比在张婆子屋里时更加清晰,更加迫近,仿佛就在耳边!
陈墨浑身剧震,猛地抱紧双臂,指甲深深掐入麻痒的皮肉,试图用疼痛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粘腻。
跑!把它扔出去!扔得远远的!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
可另一个声音,更加低沉,更加幽冷,如同毒蛇吐信,缠绕着他的理智:拿起它…翻开它…或许…这是唯一的生路…它知道怎么对付这瘟疫…对付那“山神种”…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撕扯。他想起张婆子剜目时的凄惨,想起族长狂笑着抠出自己眼珠的癫狂,想起阿岩脸上那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想起赵寡妇在泥水中翻滚抓挠流脓的身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他的口鼻。
生路…哪怕是一线,哪怕代价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求生的本能,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碾压下,终于压倒了逃离的冲动。
陈墨的呼吸粗重起来,眼中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册,如同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他颤抖着,一点一点,朝着古册挪动身体。冰冷的泥地透过单薄的裤子传来寒意,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终于,他挪到了古册前。昏黄的灯光下,那深褐色的封面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幽暗洞口。他伸出右手,那只触碰过“村志”墨痕、此刻正被麻痒和寒意双重折磨的手,指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指尖,带着冰冷的汗水和无法控制的战栗,缓慢地、一寸寸地,朝着古册封面上那最复杂、最扭曲、颜色也最深暗的一处纹路中心,触碰过去。
指尖与冰冷的、滑腻的封面纹路接触的刹那——
没有预想中的刺骨冰寒!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突兀地从指尖接触点猛地涌了进来!
这感觉是如此怪异,如此违和!在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寒意和深入骨髓的麻痒折磨中,这股暖流细小如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战栗的“生机”!它像一条温顺却不容抗拒的小蛇,顺着他指尖的脉络,沿着手臂内侧,无视了那蔓延的麻痒和刺骨的寒意,一路向上,瞬间钻入了他的身体深处!所过之处,那令人抓狂的麻痒竟如同冰雪遇阳般,奇迹般地暂时退却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短暂的、近乎麻痹的舒适感!
然而,这舒适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心跳的时间!
就在那股暖流涌入体内的同时,两段冰冷、坚硬、毫无感情色彩的信息,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钎,猛地、粗暴地、不容抗拒地直接捅进了陈墨的脑海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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