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踩着晨露上了花果山。
山风卷着野桃香撞进她怀里,她却顾不上摘,只盯着脚下青石板——那些原本只在议事石上盘旋的年轮纹路,不知何时爬满了整座山,像老树根脉般在石缝里蜿蜒,连她的绣花鞋尖都沾了一道浅褐。
"奇了。"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石面,掌心就泛起微微发烫的酥麻。
更奇的是,石纹里竟漫出光影,像被人掀开了记忆的布帘——
首先扑进眼底的是金红火光。
那只毛猴举着金箍棒搅碎凌霄殿的琉璃瓦,她当时还在他耳后揪着猴毛喊"爹爹再打那玉麒麟";接着画面一转,是她自己叉着腰站在南天门,把千里眼的望远镜抢过来当吹糖人管子,气得那老头吹胡子:"哪来的野丫头!"她歪头笑:"孙小朵,孙悟空之女!";再往后是山脚下的小妖们,红毛狐狸举着糖葫芦追兔子精,老猴儿拎着酒坛坐树杈上笑骂:"莫要闹!";最模糊的是山体迁徙那晚,整座山像活物似的拔地而起,她骑在云头拍巴掌:"比坐筋斗云还带劲!"
画面流转得越来越快,最后突然定在一团晨雾里。
盲童阿福牵着娘的手,他眼盲却笑得清亮:"娘,今天走路像带着千军万马!"雾里隐约能看见光纹、铁甲、铁锤的影子,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原来是这个。"孙小朵手指在石面上轻轻摩挲,石纹突然烫得她缩了下,"咔"的一声裂开道细缝。
她凑近些看,竟从缝里钻出株嫩芽,淡绿的叶脉里泛着金光,仔细一瞧——那纹路分明是字:"不是你写了史,是史长出了你。"
她盯着新芽发了会儿呆,突然噗嗤笑出声。
指尖悬在芽尖上方没碰,只托着下巴看它慢慢舒展:"行啊,你长你的,我不搅和。"山风掠过她发梢,把她的话卷进年轮里,倒像是山在应她。
且说东海边的旧天庭藏书阁废墟。
萧逸踩着满地残卷往里走,鼻端先撞进一阵清甜——盲眼老儒种的白花成了片林子,花瓣像雪片似的飘,落在他肩头又化作淡淡荧光。
"萧公子!"
他转头,见个穿青衫的史官抱着玉牒小跑过来,发冠上的玉簪碰得叮当响:"在下奉玉帝之命,特来为'静序纪年'立传。
这三界新象,总得有个正经记载!"
萧逸没接话,随手摘了片花瓣含在唇间。
花汁微苦,倒像那年他在草堆里啃的野薄荷。
他轻轻一吹,花瓣打着旋儿飞进风里。
当夜,史官伏在案前写得正起劲儿,笔锋刚落下"静序元年春,孙小朵..."突然眼前一花。
他梦见自己握着笔,可写出来的字刚落纸就着了火,化作一群飞蛾"扑棱棱"往灶火里钻;再写,纸页"唰"地变成黑土地,笔杆抽枝长叶成了犁耙,他自己竟穿着粗布短打在田里吆喝牛。
"这...这算什么?"史官惊出一身冷汗,摸黑去摸床头的玉牒。
指尖刚碰到,就听"咔"的脆响——玉牒自己裂了道缝,字迹像融化的糖稀,滴滴答答落进窗外的花海。
次日清晨,萧逸在花林边瞧见那史官正蹲在花丛里。
他怀里的玉牒碎成了片,被他小心埋进花根下。
见萧逸来,史官挠挠头:"萧公子说的对,最好的史书...是让人忘了它存在。"
萧逸摘了朵花别在他发间:"你现在这样,倒像本会走路的书。"
再看韦阳村的老槐树下。
韦阳还是那副模样,盘腿坐在石墩上,手里端着粗陶茶碗。
他对面蹲着个外乡学者,怀里抱着个牛皮本子,笔尖悬在纸页上直抖:"在下想为这掌心光纹立个'光纹录',记录这静默之变的..."
韦阳没说话,只把茶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学者伸手接茶,指尖刚碰到碗沿,突然浑身一震——他看见自己小时候,举着戒尺砸了同窗的泥人:"这算什么?
史书里可没这玩意儿!"又看见自己在书院里拍案:"你们的道理都是野路子,得按我写的来!"最后画面定在昨夜,他摸着村民掌心的光纹想:"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发现了这秘密。"
"我...我造孽啊!"学者眼眶通红,"唰"地撕了本子,"我这就烧了它!"
老村长蹲在墙根儿嗑瓜子:"烧啥烧?
你当写史是刻碑呢?"他指了指村头光脚跑过的娃娃,"你瞧那小娃子,刚摸了张奶奶的手,光纹就爬上他手腕了。
你现在跟着他跑两圈,比写十本录都强。"
三日后,学者背着个布包出了村。
他没带笔,只逢人就说:"你们看那光纹,是咋从王二麻子掌心跑到李婶子腕子上的?
是夜里他帮李婶子修了篱笆,是白天她给送了碗热汤..."听的人跟着笑:"这事儿我也见过!
我来说说我家那口子..."
老村长拍着韦阳的肩乐:"你瞧,这哪是写史?这是活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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