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比往常快些,孙小朵踩着淡金小径走到废渔村时,日头刚爬上东边礁石。
焦黑的船坞像被揉皱的旧布,歪七扭八瘫在滩涂上,烧糊的木屑混着咸腥海风往人鼻子里钻。
几个村民缩在村口老槐树下,见她过来,有个扎蓝头巾的妇人忙扯住要跑近的小娃:“莫去!上回王二伯捡了块船板回家,夜里房梁上直冒火星子!”
孙小朵没接话,蹲在焦土前。
掌心刚贴上地面,指缝里就钻出几缕细烟——不是灼人的,倒像蒸笼掀开时那股子暖烘烘的雾气。
她闭眼,心神“唰”地往下沉,像坠进深不见底的蓝绸子。
等再睁眼,眼前是片幽蓝的海底,无数细碎的金光在暗流里飘,像被揉碎的星子。
“这是...火眼金睛的残魂?”她喃喃。
五百年前那通闹天宫的雷,原是把老孙的火眼金睛劈碎了,可碎成渣的魂儿没散,倒和海火缠成了团。
此刻那些金渣正轻轻颤着,像被挠了痒痒的小兽。
“咚!”
远处突然传来木柴落地声。
孙小朵睁眼,见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往船坞废墟堆柴,竹篮里还躺着半块供糕。
“阿囡!”蓝头巾妇人急得直跺脚,“你爹说过雷劈过的地方沾不得火!”
小丫头扭头笑,脸蛋红得像刚摘的石榴:“我给海神爷爷送灯呢!昨儿夜里他托梦说,冷得睡不着。”她划了根火折子,凑到柴堆前——火星子“呲”地窜起来,又“啪”地灭了。
再划,再灭。
小丫头急得直搓手,突然,柴堆自己泛起红光,一缕青焰“呼”地腾起,不冒黑烟,不燎柴枝,倒像根会发热的红绸子,在风里晃啊晃。
小丫头愣住,试探着伸手。
青焰舔了舔她指尖,她反而笑出了声:“不烫!像阿娘捂的热手炉!”
蓝头巾妇人小跑过来,手悬在火上半天没敢碰。
突然,她手背上有道淡金纹路闪了闪——是前儿韦阳村传过来的掌心光纹。
“这火...”她声音发颤,“像在给我挠痒痒。”
孙小朵蹲在旁边笑,指节抵着下巴:“不是我点的,是恨学会了照亮。”
夜色漫上来时,整个渔村的人都聚到了码头。
没有香烛,没有供品,老老少少围着火堆盘腿坐下,掌心朝上。
孙小朵坐在最外圈,看月光落进每个人眼睛里——忽然,张三爷脚边的影子晃了晃,浮出个小光点;李四婶的影子跟着亮了,像撒了把金粉;小丫头的影子最亮,光点“扑棱棱”飞起来,绕着青焰转了两圈,“叮”地落回她手心里。
万千星火从影子里钻出来,在海面织成张光网。
被雷劈焦的船坞木料“咔”地裂开条缝,嫩绿的芽尖探出头,在光网里摇晃。
同一时刻,北荒绿洲的沙粒正往萧逸嘴里钻。
他蹲在流民搭的草棚边,叼着根草叶,突然“噗”地把含了半天的沙粒吹进风里。
不远处,穿月白道袍的执灯官正指挥人搬汉白玉台,腰间“三界明烛”的玉牌被日头晒得发亮。
“永光台立在此处,从此夜无阴影。”执灯官甩着拂尘,“尔等只需每日三拜,自可...”
“嘘——”萧逸咬着草叶笑,“今夜有好戏看。”
是夜,执灯官抱着玉烛入梦。
他举着烛台往高台上走,烛火越烧越亮,可脚下的影子却像活了似的,缠住他的脚踝。
回头一看,身后流民的影子全扭曲成青面獠牙的妖怪,张着嘴要咬他的脚后跟。
他跑得越快,影子追得越紧,冷汗浸透了道袍。
“别怕呀。”
童声从头顶传来。
执灯官抬头,见盲童阿福站在月亮上,掌心亮着和废渔村一样的青焰。
阿福轻轻一拍手,玉烛“轰”地炸成漫天星屑。
执灯官惊醒时,手里只剩把流沙,正顺着指缝往下漏。
次日,流民们发现草棚外的枯草根泛着微光,像缀了串小灯笼。
执灯官蹲在沙堆旁,看最后一粒流沙落地,突然笑了:“原来最亮的火,是不怕黑的人点的。”
极北寒境的雪下得正紧。
韦阳蹲在村口老榆树下,茶碗里的热气刚飘起来,就被冷风撕成碎片。
他倒了半碗热茶进雪坑,茶水“滋啦”一声钻进冰层,像条银蛇。
三日后,冰面“咔嚓”裂开道细缝。
雪民们围过来看,见缝里钻出朵蓝花,花瓣蜷着,可每片花瓣尖都亮着豆大的火苗。
火不烫,反而往人衣服里钻,冻红的鼻尖瞬间就暖了。
当夜,老萨满梦见个没脸的人,裹着雪被躺他炕头。
那人掌心贴着他心口,热得他直往被子外钻。
醒来时,屋檐下的冰凌全化成了甘泉,叮咚叮咚落进水缸。
他踩着新化的雪水跑到村口,见韦阳还蹲在老榆树下,茶碗里的热气又飘起来了。
“您...您没来。”老萨满跪下去,额头碰着雪,“可火自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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