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蹲在老桃树消失的圆坑前,指尖戳了戳坑边的泥土——边缘齐整得像被金箍棒削过,连草叶都没压折半根。
夜风从山脊滑下,带着凉意擦过她耳尖的绒毛,簌簌轻颤,仿佛有看不见的指尖在拨弄。
泥土的气息混着一丝焦木味,那是前夜雷劈过的痕迹,可这坑却干得像从未沾过雨。
她托着下巴,鼻尖忽然一动:风里飘来一缕极淡的桃香,似真似幻,像童年偷吃第一口蜜桃时舌尖炸开的甜。
“怪了,上回这树还驮我去南天门看星星呢,难不成学我当年偷桃,自个儿溜出去玩了?”她喃喃道,声音被风揉碎,散进云里。
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解开是撮金红相间的猴毛——当年孙悟空被唐僧念紧箍咒时,偷偷塞给她的“应急宝贝”。
那毛尖还沾着一星未散的金光,触手微烫,像藏着一道雷的余温。
她记得父王说过:“这撮毛,不单是我的血气,更是花果山三百年的根脉,谁若心里还念着‘齐天’,它就能听得到。”
她捏着猴毛往坑中一撒,脆生生道:“父王说猴毛能变十万八千里的事,不知能不能变棵会跑的桃树回来?”
话音刚落,坑底突然腾起一团粉雾,带着温热的湿意扑上脸颊,像婴儿的呼吸。
孙小朵被呛得直揉眼睛,指缝间却瞥见雾中浮出点点金芒,如萤火游走。
再睁眼时,山风裹着细碎的桃瓣“呼”地刮过头顶,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泛着玉髓般的柔光。
她顺着风势跃上云头,就见那粉雾像长了眼睛似的,分成千万缕往三界各个角落钻——
东海边的牢狱里,铁窗缝钻进一片桃瓣,冷铁“啪”地一震,落在囚徒脚边。
那瓣桃肉触地即生,嫩芽“嗤”地破土,顶开石砾,茎干上浮出一道金纹,像用金箍棒尖点过;南赡部洲的税所前,桃瓣撞在刻满苛捐的石碑上,嫩芽“吱呀”一声拱开石缝,汁液溅出时竟带着铁锈味,仿佛树根在啃咬不公;就连天庭最阴森的神庙偏殿,桃瓣穿透积灰,在供桌下的阴影里扎根,树干上若隐若现“齐天”二字,笔划如雷痕,每一道都震得香炉轻颤。
“嚯,这猴毛还挑地方呢。”孙小朵骑在云头笑,笑声被风卷走。
忽见原本笼罩人间的残云像被抽了筋骨,稀稀拉拉往天外退散,云层撕裂处,阳光“唰”地泼下来,照得牢狱铁窗发亮,照得税所门楣落灰,照得神庙偏殿的菩萨像都眯起眼——那是自盘古开天以来,人间庙堂头回没被神云遮着。
“小朵姐姐!”
下方传来脆生生的叫唤,像一串银铃撞进耳膜。
孙小朵翻个跟头落回地面,脚尖轻点,踩碎一地月光。
就见萧逸从桃林里钻出来,衣摆沾着草屑,发丝乱翘,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纸,纸角还沾着露水。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小猴儿,举着树枝当火把,火星噼啪作响,把月光都比得暗了。
“找着老桃树的线索没?”萧逸抹了把脸,眼角还挂着被树枝刮的红印子,说话时带着喘,像刚跑完十里山路。
他最近总说自己是“思想破壁人”,可此刻倒像被山风破了发型的野小子。
孙小朵晃了晃手里的猴毛包,包口还逸出一缕粉雾:“没找着树,倒让它帮我办了件大事。”她指了指天边退散的云,风从她指缝穿过,带着桃香,“你且去王城废墟瞧瞧,保准有乐子。”
萧逸眼睛一亮,转身就跑。
跑两步又回头喊:“那老桃树要是真溜了,指不定在哪个山头摘桃子呢!”
孙小朵望着他的背影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脑门——韦阳那家伙,该不会还守着村头的老灶台吧?
风卷起一缕桃香,捎着余温,掠过山脊,穿过竹林,停在一间老屋的灶台上。
这头韦阳正蹲在自家灶前发愣。
灶里没生火,可锅沿却泛着温温的热气,像有人刚掀过锅盖。
他伸手摸了摸,掌心触到的温度和小时候娘温的粥一个味儿,暖而不烫,带着柴火熏过的微焦香。
“又热了。”他轻声道,声音混着灶膛里未熄的柴响,噼啪,像谁在低语。
第二日夜里,他在每户门前挂了盏竹编灯笼,灯芯是空的,灯身却用红绳系着颗小桃核——是孙小朵上次来花果山硬塞给他的。
那桃核在他掌心滚过时,曾微微发烫,像藏着心跳。
三日后,有个挑担的货郎敲开他的门,裤脚沾着露水:“韦大哥,我昨夜走野路,远远瞧着前面有盏暖光,跟着走了二十里地,到地儿却啥都没见着,就闻着股桃子香——那香,是从我鞋底沾的一片桃瓣上渗出来的。”
韦阳低头擦着灯笼,指尖摩挲着红绳结,嘴角翘了翘。
再说二郎神,此刻正蹲在偏山村的墙根下。
对面草棚里,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正举着铁锤砸铁块,“叮叮当当”的动静比他当年劈山还响。
那声音震得他耳膜发麻,却又奇异地熨帖,像某种久违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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