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盯着头顶那团墨色云团,竹篓里的小猴儿又"吱"了一声,爪子扒拉她的手腕。
她却不急着躲,反而从袖中摸出只豁了口的陶碗——这是上个月在偏山村讨的,村头老阿婆说,从前饥荒年景,全村人用这碗分最后半锅粥,每道豁口都是孩子用指甲抠的。
"要劈就劈,"她把陶碗举过头顶,指节蹭过碗沿的旧痕,"当年我爹被雷劈时,菩提老祖说'天劫是天在试胆',我倒要试试,这天是试胆,还是试......"话没说完,云层里突然窜出半道银蛇,却在离陶碗三寸处"啪"地散成星子。
小猴儿"噌"地蹦上她肩头,尾巴尖儿直颤。
孙小朵歪头看天,见云层里金线隐现——那是金箍棒的纹路!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菩提洞翻旧书,见一页残卷写着:"定海神针有魂,逆脉则应心"。
原来那根沉在地心三百年的魂铁,竟顺着她举碗的方向,从海底直窜上来了!
金线如活物般绕云三匝,云团没裂,倒像被谁温柔拨开的棉絮。
最底层的云絮先散,露出靛蓝底色;中间层打着旋儿往上飘,成了蓬松的积云;最顶上的乌云"唰"地退到九霄外,只留一轮白日朗朗照着东海。
"阿朵看!"远处渔船上有人喊。
孙小朵踮脚望,见个老渔夫扶着船舷,胡子上沾着盐粒,"不是大圣劈的雷!
是天自己......自己把门推开了!"她摸了摸陶碗,碗底还留着老阿婆熬粥时的焦痕,突然明白:原来天要开的门,从来不是被劈开的,是被人间的烟火气,慢慢焐开的。
这时,她耳尖微动——东边无名村方向有光响。
萧逸正蹲在溪边。
那株九瓣蓝花悬在他头顶,花瓣"簌簌"往下落,在空中拼出歪歪扭扭的字:"罪已偿,名可忘"。
他从怀里摸出枚铜钱,是当年在天牢里,狱卒偷偷塞给他的——那狱卒说,"你总说'人不该被标签困死',这钱是我女儿周岁抓周时摸的,带着点'从头来过'的气儿"。
"试试?"他对着蓝花笑了笑,抬手把铜钱抛进溪流。
铜钱没沉,反而"滋"地冒起金光,顺着水流往上漂。
萧逸跟着跑,见金光照过的罪籍碑表面"咔咔"剥落——第一块在幽冥界,碑上"弑亲者"三个字掉下来,露出底下细密的波纹,像婴儿的啼哭声;第二块在天庭惩戒司,"叛仙"二字碎成灰,波纹里是孩童背《仙规》时跑调的吟诵声;第三块在人间刑场旧址,"逆民"的刻痕褪成白,波纹里是少女举着野花喊"阿娘看"的脆生生嗓音。
有个白胡子老头跪在碑前,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波纹,眼泪砸在石面上:"我蹲大牢时总梦见,我娘说'宝儿出生那天,哭得可响了'......原来这碑底下,真藏着我第一声哭。"萧逸站在溪畔,看铜钱化作光丝钻进地脉,忽然听见西边传来敲铁的声音——是韦阳的村子。
韦阳正站在村口老槐树下。
他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三日,发现影子里的光晕会跟着人心变:村东头小娃摔了碗,影子里就落小雨;村西头老猎户猎到第一只鹿,影子里就开野菊。
此刻他冲全村人招招手:"子时,村口围圈。"
老人们拄着拐杖来,妇人们抱着襁褓来,小娃们攥着糖葫芦来。
韦阳站在圈首,伸手牵住左边阿婆的手,右边的小娃立刻踮脚拽他衣角。
当最后一个人——总躲在墙根的哑姑娘——把手放进隔壁大叔掌心时,地面"嗡"地升起一圈微光,像月亮落在地上。
这光顺着地脉跑疯了。
幽冥界里,两百年没说过话的仇家正互相推搡,脚下突然浮出光环,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说"当年我不该烧你屋",一个说"我不该偷你半袋米";天庭南天门下,被贬的仙官和巡查的天兵正剑拔弩张,光环从地砖缝里钻出来,仙官收了剑:"当年是我公报私仇",天兵挠头:"我不该仗势欺人";最东边的海岛上,两个为争渔场打了十年的部落正举着刀,光环漫过沙滩,酋长把刀插在地上:"鱼群那么多,够两家吃。"
天庭和解司的判官捧着半卷没写完的调解书,看着窗外飘过去的光环,"嗤啦"一声把卷宗撕了:"咱们查案查了一万年,原来最好的和解药,是......手拉手站一圈。"他摸着下巴笑,忽然听见北边传来打铁声——是二郎神的院子。
二郎神蹲在炉前打了半夜铁,眼皮直打架。
迷迷糊糊间,他梦见所有铁铃都化了,铁水"哗哗"流进地脉,最后"轰"地聚在南天门废墟。
他揉着眼睛凑近看,铁水凝成个怪东西:没有门板,只有铁链编的门框,门楣上刻着"不拒"二字。
门里空得很,可他站在门口,却觉得比当年扛着三尖两刃刀守南天门时,还踏实。
"这门......"他伸手摸门框,铁链硌得手疼,"没门怎么关?"梦里的门突然开口:"要关的从来不是门,是人心。"他惊醒时,月正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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