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人群像是被惊扰的蜂群一般,突然骚动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音由小到大,逐渐汇聚成一片嗡嗡声,仿佛整个屯子都被这股躁动的情绪所笼罩。
在这片嘈杂声中,王老疙瘩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到前面,他的解放鞋上还沾着些许猪粪,显然是刚刚从猪圈里出来。他满脸怒容,冲着那位领导喊道:“领导,咱们屯去年交公粮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啊!现在可好,粮食都喂了猪,结果这猪又来祸害庄稼,您说这事儿咋办?”
眼镜干部站在那里,额头上开始冒出一层细汗,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正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瞥见了曹晓云怀里的那只小鹿。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小鹿大声说道:“等等!这马鹿崽子是从哪儿来的?你们不知道这是国家保护动物吗?”
曹德海见状,连忙把手中的猎叉往地上一杵,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毫不示弱地回应道:“这是山神爷送的,咋的,你要不要连山神爷一起抓了去?”
听到这话,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大家似乎都觉得曹德海的话很有意思。而那位眼镜干部则显得有些尴尬,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水也更多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老人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了锁骨上的一道长长的伤疤。他瞪大眼睛,看着眼镜干部,说道:“五年前,我被三趾熊给抓伤的,这伤疤到现在还在呢!领导,您要不要也去调查调查这件事啊?”
老人的话再次引起了人群的哄笑,大家都觉得这眼镜干部今天真是太狼狈了。而眼镜干部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待下去了,他匆匆忙忙地钻进吉普车,临开车前,还撂下一句“等着县里处理吧”,然后便驾车疾驰而去。
赵金锁他爹见状,连忙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吉普车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气喘吁吁地回来。回来时,他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寒霜,显然心情非常沉重。
晚饭时分,王秀兰在厨房里忙碌着,灶台上炖着一锅香气四溢的酸菜白肉。她小心翼翼地将炖好的菜盛进碗里,特意给儿子曹大林盛了满满一碗,还夹了几块大肉。
女人端着碗,眼眶微微发红,看着儿子说道:“儿啊,娘知道你做的对,可县里那边……”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的曹德海便敲了敲烟袋锅,打断了她的话:“吃饭。”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却十分坚定,“天塌下来有猎叉顶着。”
曹晓云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默默地把自己的奖状垫在炕桌底下。然而,那只顽皮的小鹿崽子却不知何时跑上了炕,在奖状上踩出了几个可爱的梅花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刘二愣子走了进来。他一脸焦急地对曹大林说:“大林啊,公社书记让你明天去接电话。”曹大林心里一沉,他知道这通电话肯定不简单。
刘二愣子搓着手,担忧地说:“怕是王副主任要发难啊。要不咱们进山躲几天?”曹大林摇了摇头,他从炕柜里取出一个布包,然后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露出了那枚红星畜牧场的铜牌和半截带血的麻绳。
曹大林拿起铜牌,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编号,缓缓说道:“二愣子,明儿个跟我去趟县里。”刘二愣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干啥去?”曹大林眼神坚定地回答道:“找真正的王副主任。”接着,他告诉刘二愣子,上个月他去武装部领子弹时,听说王副主任正在省党校学习……
曹德海突然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好小子,比你爹强。"老人从炕席底下摸出个信封,"带上这个,找武装部老周。"
夜深了,曹大林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上辈子这年春天,县里确实来过调查组,但不是查什么种猪,而是屯里"私藏猎枪"的事。当时爹被带走关了半个月,回来就落下心口疼的毛病......
"哥。"曹晓云抱着小鹿崽子站在炕沿,"给你。"小丫头递过来个新雕的木牌,是只威风凛凛的猎犬,脖子上刻着"黑箭"二字。
曹大林突然鼻子发酸。重生这一冬,他不仅找回了猎人的尊严,还看清了比野兽更险恶的人心。但只要有家人在,有猎犬在,有这片大山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窗外的老榆树在风里摇晃,枝丫划过窗纸的声音像谁在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