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林蹲下查看雪地上的痕迹。除了杂乱的人类脚印,还有串碗口大的熊掌印,最深的地方能插进整个手掌。更触目惊心的是血迹——发黑的血点子从山坳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
"瘸了。"曹德海用猎叉拨开一片积雪,露出底下半截炸子儿的铁皮,"左前掌废了。"
黑箭突然竖起耳朵,冲着东南方低声呜咽。曹大林顺着方向望去,百步外的红松林里,有棵被雷劈过的老椴树,树干上挂着几缕黑毛。
"做记号呢。"曹大林轻声道。伤熊会沿途留下气味标记,既是为记住复仇路线,也是警告同类。他掏出个小瓷瓶,往自己靴子上滴了几滴黏稠液体——正是上次取的母熊胆汁。
李根看见这架势,腿软得像面条:"曹、曹哥,要不我先回......"
"闭嘴。"刘二愣子一枪托砸在他背上,"再吱声把你喂熊!"
四人顺着血迹追踪。穿过红松林,雪地上的痕迹越来越凌乱,有几次甚至出现熊打滚的浅坑。曹大林突然举手示意停下——前方十步处的榛柴棵子上,挂着几缕棕黑色的硬毛。
"蹭痒留下的。"他用猎刀挑起毛丛闻了闻,"骚味冲鼻子,伤口化脓了。"刀尖拨开灌木根部,露出底下被踩碎的松塔壳,"看这牙印,饿急眼了。"
正说着,黑箭全身毛发突然炸起。曹大林立刻单膝跪地,枪托抵肩的姿势稳如磐石。上辈子他就在这个距离上犹豫过,让那畜生逃进了深山。
"等等!"曹德海一把按住枪管,"看那雪痕!"
前方五十步处的积雪有处不自然的凹陷,像被什么重物压过。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凹陷边缘的雪粒走向完全不对——真正的熊窝应该在背风面的岩缝里,那处凹陷分明是诱饵!
几乎在众人醒悟的同时,岩缝里传出声低沉的咆哮。三趾巨熊像座黑塔似的立起来,胸前月牙白斑沾着新鲜血迹,左前掌的伤口已经溃烂。最骇人的是它嘴里竟叼着只猪崽——活的!那可怜的小家伙还在抽搐,后腿一蹬一蹬的。
"它在示威......"刘二愣子声音发颤。按老辈人的说法,能活捉猎物的熊已经成了精。
曹大林却盯着熊的独眼。那混浊的黄眼珠里除了凶光,竟还有种诡异的得意。他突然想起上辈子那个被咬死的挖参人——据说尸体被发现时,旁边也摆着只活野兔。
"李根!"曹大林突然厉喝,"看看这是不是你惹的祸!"
李根早吓得瘫在地上,裤裆又湿了一片。巨熊被声音惊动,猛地甩掉猪崽,一掌拍在岩壁上,碎石像霰弹似的飞溅。黑箭狂吠着冲上去,被熊掌扫到一边,铁刺项圈上顿时火星四溅。
曹大林稳住呼吸,准星稳稳套住熊眼。就在食指扣动扳机的瞬间,巨熊突然人立而起,露出肚皮上三道旧伤疤——那是七五年曹德海留下的猎叉痕!
这一晃神的工夫,子弹只擦着熊耳飞过。巨熊被彻底激怒,调头就朝曹大林冲来。三百多斤的体重震得地面直颤,獠牙在阳光下泛着骨白色。
"砰!"曹德海的老猎枪响了,子弹打在熊肩上,却没能阻止冲锋。曹大林一个侧滚避开致命一击,熊掌擦过后背,棉袄顿时开了花。他闻到自己血的味道,混着熊身上的腥臊气,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千钧一发之际,东南方突然传来阵急促的哨声。巨熊猛地刹住脚步,独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警惕。曹大林趁机换上穿甲弹,枪口对准熊嘴里的獠牙——那是它全身最脆弱的部位。
"砰!"
穿甲弹从巨熊口腔贯入,在后脑炸开个碗大的血洞。畜生轰然倒地时,整个山谷都震了震。黑箭冲上去咬住熊脖子,直到确认这畜生彻底断气。
李根突然鬼哭狼嚎地爬起来要跑,被刘二愣子一脚踹翻。曹德海慢悠悠地装上新烟叶,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二愣子,把这货送公社去。听说最近县里在查粮种失窃案......"
回屯的路上,曹大林拖着简易爬犁,上头是巨熊的尸体。刘二愣子押着李根走在前面,这厮现在老实得像条死狗。曹德海腰间的猪尿泡里,新取的熊胆随着步伐晃荡,在阳光下泛着金绿色。
屯口的炊烟已经升起老高。王桂枝搀着李铁柱站在场院边上,男人腿上缠着绷带,脸色却比早上好多了。曹晓云抱着小鹿崽子挤在最前面,看见哥哥就喊:"哥!公社来电话,说你是为民除害!"
曹大林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个熊形木牌。裂缝不知何时被血沁成了暗红色,倒跟三趾熊额头的弹孔有几分相似。重生这一冬,他不仅找回了猎人的尊严,还明白了有些孽障,必须亲手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