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餐桌上,许鸮崽盯着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发呆。
乳白色的汤汁表面浮着两粒枸杞,像两滴凝固的血珠,汤面上的油膜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许鸮崽用不锈钢勺子轻轻搅动汤汁,金属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汤底沉淀的肉块随着搅动翻涌上来,暗红色的肉纤维在水中舒展,纹理细密得不像任何一种他熟悉的肉类。
一块特别大的肉块浮上表面,边缘处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被工具粗暴地切割过。
"趁热喝。"楚恒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有节奏的刀切声,"今天加了新配料,对肠胃好。"
许鸮崽抬头看向开放式的厨房。楚恒远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肩膀随着切菜的动作有规律地耸动。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砧板上的苹果被精准地分成八等份,每一块都大小均匀,果肉雪白。
Cindy站在炉灶旁,正哆嗦着手将盖子盖到那个厚重的砂锅上。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像是整夜未眠。当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砂锅边缘时,许鸮崽看到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迅速将手指含入口中。
"小心点。"楚恒远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温柔得近乎诡异,"别把指纹烫没了。"
Cindy肩膀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飞快地瞥了许鸮崽一眼,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楚恒远将最后一块苹果摆好,转身走向餐桌。他的步伐轻盈得几乎无声,像一只捕猎的猫科动物。
许鸮崽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上——楚恒远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但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有一道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
"残渣喂给院里的狗。"楚恒远转头轻声对Cindy说,同时将果盘放在许鸮崽面前,"别浪费。"
Cindy咬着发白的下唇点了点头,戴上隔热手套,动作僵硬地端起砂锅,踉跄地走向后门。
"她最近怎么了?"许鸮崽问道,强迫自己将视线从Cindy的背影上移开,"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楚恒远微笑着将一块苹果推到他面前:"可能是没休息好。昨晚我们处理食材到很晚。"他指了指汤碗,"尝尝看?这次炖了六个小时,肉质应该很嫩。"
许鸮崽低头看着汤碗,突然注意到汤面上漂浮着一小片半透明的物质,形状不规则,边缘微微卷曲。他用勺子轻轻挑起,那片物质在勺子上颤动。
"这是什么?"许鸮崽问。
楚恒远凑过来看了一眼,呼吸拂过许鸮崽的耳际。
"哦,可能是筋膜没完全融化。"男人轻松地说,"火候没控制好,六小时时间还是短了。"
许鸮崽的胃部一阵翻涌。他放下勺子:"阿远,你又做奇怪的料理了?"
“这应该是你喜欢的味道。”楚恒远意味深长的瞧他一秒,然后摇头笑了,“人会变,也正常。”
"我最近没什么胃口。"许鸮崽推开汤碗,碗里的肉块随着动作沉入汤底,像某种深海生物潜回黑暗。
楚恒远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随你。"他耸耸肩,拿起许鸮崽的汤碗喝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眼睛却始终盯着许鸮崽。
Cindy从后院回来,手套上沾满了泥土。她的眼眶发红,像是刚哭过。"狗...狗吃得很干净。"她低声说,声音嘶哑,"一点...一点都没剩下。"
楚恒远微微一笑,他对许鸮崽说:"今天我们去找李德昌。提前见导师,打招呼。"
许鸮崽抬起头,眼睛闪过一丝光:“好,我马上洗个澡,整理一下。”
他站起身,上楼时,他听到楚恒远在低声对Cindy说着什么,声音压得极低,但几个词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不够新鲜...下次要更小心...别像上次那样留下..."
许鸮崽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他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他打开淋雨喷头,大脑一阵发晕没站稳,立刻扶着墙蹲下缓缓。
楼下传来砂锅碰撞的声音,接着是楚恒远愉快的口哨声,曲调是许鸮崽从未听过的。
那旋律忽高忽低,像深夜诡异的摇篮曲。
当他再次下楼时,餐厅已经收拾干净,那碗汤和果盘都不见了。
楚恒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笑容灿烂。
"准备好了吗?"他问道,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亮色,"亲爱的?"
...
Montain Standerd疗养院。
汽车在疗养院东门停下,许鸮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头还是一阵一阵的发晕。
楚恒远伸手扶着他,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还是头晕?”
“是,没事,就是没睡好。”许鸮崽抓着他的手,借力走下车。
“我扶着你,别摔倒。”楚恒远看看手表,轻声说,“这个时间刚刚好。”
他们穿过疗养院的公园,走向那座横跨湖泊的小桥。
河对岸,一排排蓝白条纹病号服正在做康复训练,动作整齐。
楚恒远停在桥中央,眺望对岸。
许鸮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比其他人高出一截,黑发在风中狂舞。
就在许鸮崽认出他的瞬间,那个男人猛地回过头来。
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许鸮崽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炽热光芒。
"顾圣恩..."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许鸮崽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骨内疯狂挣扎。
对岸的男人突然冲出队列,向小桥狂奔而来。病号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撕裂的旗帜。
楚恒远手指骤然收紧,许鸮崽听见自己的腕骨发出轻微的响声。
桥下河水突然变得湍急,顾圣恩越来越近,许鸮崽看清了他手臂上交错的疤痕,以及那双眼睛里燃烧的、近乎绝望的渴望。
某种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情绪突然苏醒,许鸮崽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像是要冲破肋骨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