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先于视觉回归的。
一种极致的柔软包裹着他,像是沉在温暖的云絮深处。鼻尖萦绕着一种奇异的香,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的檀木气息,昂贵而具有侵略性,无孔不入。
然后是一种细微的、有规律的震动,来自身下,某种精密的减震系统,隔绝了外部世界的一切颠簸。
许鸮崽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
一片炫目的白。
不是病房那种白,而是某种更奢华、更具压迫感的白色。高耸的穹顶,流线型的现代设计,却装饰着繁复的黄金镶嵌花纹,描绘着索马沙特有的、风格化的烈日和荆棘图腾。
光线从隐藏的光带中流淌出来,均匀地洒满每一个角落,没有阴影,也无处遁形。
他躺在一张巨大得离谱的床上,丝绸薄被滑落,露出赤裸的胸膛和其上几道暧昧的、已然淡去的红痕。他猛地想坐起,瞬间被扯住。
手腕和脚踝上,是柔软的皮质束缚带。内衬似乎是某种极细腻的小羊皮,触感温柔,但束缚的力量却绝对冷酷,勒得他刚刚恢复血色的皮肤立刻泛红。
它们并非粗糙的镣铐,而是精心设计的物件,和这房间的奢华融为一体,仿佛不是禁锢,而是一种别致的装饰,一种宣告所有权的仪式。
许鸮崽视线仓皇扫过一排窗户。
一扇窗外,海水清澈得如同融化的宝石,阳光在其上激烈燃烧,碎裂成亿万片令人无法直视的钻石锋芒。
更远处,珍珠白的沙滩与形态奇异的棕榈树勾勒出热带岛屿的轮廓,美得近乎虚假,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乐园。
而另一扇窗,则通向截然不同的世界,一片拔地而起的异域密林。土壤是灼热的赭红色,生长着高达五米以上的巨树。
这些树木的枝干扭曲盘结,覆盖着坚硬的暗色鳞状树皮,顶端却盛开着巨大无比、蓬松如云朵的银灰色树冠。
那树冠层层叠叠,轻盈与沉重诡异结合,远远望去,既像一片悬浮的、沉默的云海,又像一片凝固的、向上生长的荆棘丛林。
更远处,赭石色岩石垒砌的宫殿尖顶在热浪中微微扭曲,那些尖顶如同放大的荆棘刺,指向水蓝天穹。
一座岛。一个完全陌生的、被割裂的世界。许鸮崽心脏猛地一沉,坠入冰窟。
门无声地滑开,嵌入墙壁,几乎看不出痕迹。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极高,身形挺拔如沙漠中的黑杨,穿着一身熨帖的纯白索马沙传统长袍,金线绣出的复杂纹路在领口、袖口和下摆闪烁。
他肤色是小麦色的,泛着保养得宜的、润泽的光。眉眼深邃,眼窝凹陷,鼻梁高挺得近乎傲慢,浓密黑色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覆盖着线条冷硬下颌。
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眼神沉静,是一种掌控一切、习以为常的审视。
曼德拉。
索马沙国王。这片海域和岛屿的唯一主人。
许鸮崽呼吸骤然收紧,猛地向后缩,束缚带勒得更紧。
“醒了?”曼德拉声音低沉醇厚。他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只是语调间残留着一点无法磨灭的异域腔调。
许鸮崽喉咙干涩发紧:“放我走。”
曼德拉似乎觉得很有趣,极轻地笑了一声,他步履从容地走到床边,他伸出手,指尖缓慢地抚过许鸮崽脸颊。
许鸮崽猛地偏头躲开,这个抗拒的动作让曼德拉眼底那点笑意瞬间消失了。
曼德拉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许鸮崽后颈,强行将他的脸扳回来,不容丝毫违逆。
“苏荷,”他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你还在。”
许鸮崽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别躲着我。你只是暂时借这个男人的身体和我对话。我能感觉到。”
“我不是苏荷!”许鸮崽咬牙低吼。
曼德拉凝视他几秒,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又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最终,他松开手,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毫无褶皱的袍袖,走向房间一侧巨大的嵌入式衣柜。
“你会想起来的。”曼德拉拉开柜门。
一排令人触目惊心的索马沙女性长袍。清一色的浓黑,像将最深的夜凝固成丝绸、缎面和天鹅绒。
每一件都沉重无比,因那上面用璀璨金线绣满了极致繁复、令人眩晕的纹样:索马沙的国花,那种形态诡异、花瓣层叠如带刺荆棘的黑玫瑰,缠绕蔓延,覆盖每一寸布料。
领口高耸,硬挺地包裹脖颈,袖口收紧,只预留出一截纤细手腕的余地。它们是华美的囚服,是精心打造的、用于盛装特定祭品器皿。
曼德拉手指爱怜地拂过那些黑袍,如同抚摸情人的皮肤。他精准地取出一件,落在许鸮崽身边。
“换上。”
许鸮崽盯着那团浓黑的、绣着金色毒花的绸缎,指尖冰冷彻骨,连心脏都仿佛被冻僵,胃里翻江倒海。
曼德拉看着他,并不催促,补充道:“脚下这座岛,是顾圣恩,卖给我哥哥路西法的。很有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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