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江见夏应着,又跟牌桌上的姑姑姑父和其他长辈道了别。
推开门,一股带着硫磺和硝烟味的冷风猛地灌进来,激得她一哆嗦。
室内的暖意被瞬间剥去。
她裹紧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毛茸茸的帽子兜头罩上,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巷子里的年味比室内浓烈得多。
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燃尽后的独特气息。
穿着崭新棉袄的孩子们在路灯下疯跑,尖叫着追逐打闹,手里挥舞着点燃的仙女棒,细碎的金色火花在夜色里划出短暂而明亮的弧线。
远处空地上,偶尔有胆大的孩子点燃一枚小型的“窜天猴”,伴随着尖锐的“咻——”声,一点红光拖着细长的尾巴直蹿上黑沉沉的夜空,炸开一团小小的、转瞬即逝的金色星雨。
几个大人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准备燃放的大型烟花筒,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
江见夏独自一人穿行在这片喧嚣的节日海洋里。
路灯昏黄的光晕将她孤单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头顶的天空是厚重的墨蓝,偶尔被不知何处升起的烟花短暂照亮,映出她帽檐下安静的侧脸。
孩子们的欢笑声、鞭炮的噼啪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春晚歌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
她只是加快了脚步,把那些沸腾的声响甩在身后,朝着梧桐巷深处那盏属于自己的灯火走去。
离家还有几十米时,细小的、带着坚硬质感的雪粒子开始窸窸窣窣地敲打在羽绒服帽子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风也更冷了,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
南城少见的冬雪,竟在除夕夜悄然降临。
她小跑起来,推开冰冷的单元铁门,楼道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点陈旧和尘埃的味道,却让她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松。
打开家门,一股暖意混杂着淡淡的、属于家的气息涌来。
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寒意。
家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她没有立刻开大灯,只按亮了玄关一盏小小的壁灯。
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客厅的轮廓。
巨大的落地窗外,雪粒子似乎下得更密了些,在路灯的光晕里急速坠落,像无数细碎的银沙。
她把电视打开,调到喧闹的春晚直播,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和喜庆的音乐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她把音量调得很大,试图用这满屋子的热闹填满空旷。
小太阳烤火器被她从角落拖到沙发前,插上电源,橘红色的光管很快亮起,散发出稳定而干燥的暖意,驱散着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气。
光晕映着她有些疲惫的脸。
她脱掉厚重的羽绒服,只穿着珊瑚绒的厚家居服,又从果盘里拿了一个圆滚滚的橘子,放在烤火器温暖的光晕边缘慢慢烘烤着。
她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毯子一直拉到下巴。
电视屏幕里流光溢彩,歌舞升平,小品演员卖力地抖着包袱,台下观众笑声阵阵。
可那些鲜艳的画面和喧闹的声音,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抵达她心底。
眼睛看着屏幕,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大洋彼岸。
纽约的暴风雪新闻画面在脑海里闪过,航班取消的红色标识异常刺眼。
林予冬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天下午,一句简短的“这边信号太差了,晚点找你”,然后就是长久的沉寂。
她试着又拨了一次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烤橘子的清甜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表皮被烘烤得微微发焦发软。
江见夏把它拿起来,指尖被烫了一下,她轻轻“嘶”了一声,小心地剥开橘皮。
温热的橘瓣露出来,散发着诱人的酸甜。
她掰了一瓣送进嘴里,橘子的暖意和汁水在口中弥漫开,稍稍熨帖了空落落的胃和心。
然而,两天来为林予冬悬着的心神和堆积的疲惫,在这满室暖意、电视喧嚣和橘子清香的包裹下,如同温柔的潮水,无声地漫卷上来,沉重地拖拽着她的意识。
眼皮越来越重,像坠了铅块。电视里喧闹的歌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拜年词,都渐渐模糊、拉长,变成了遥远而混沌的背景音。
手里剩下的小半个橘子还散发着余温,她却再也抵挡不住那深沉的困倦,头一点一点,最终歪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沉入了无梦的昏睡。
……
不知过了多久。
尖锐、持续、仿佛不知疲倦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沉沉的睡眠。
江见夏浑身猛地一颤,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意识还沉在混沌的泥沼里,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摸索着,手指在柔软的毛毯和沙发缝隙间慌乱地抓挠,终于触碰到那个正在疯狂震动、屏幕闪烁着刺眼白光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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