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夏背靠着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的水泥围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滚烫地涌入肺腑,却驱不散心口那片冰封的荒原。
她摊开手里的化学公式,目光落在书页上,那些熟悉的字句却像游动的蝌蚪,完全无法聚焦。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她心上。她合上书,封面被汗水濡湿了一小片。
楼下传来模糊的嬉闹声。
她垂眼望去,几个高一高二的男生在篮球架下追逐着,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笑声张扬而肆意。
那无忧无虑的喧嚣,像来自另一个星球。
她的高三,只剩下倒计时的秒针在心尖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指向那个无法更改的终点。
林予冬……这个名字在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血的味道。
他还有四天。
四天。
午后的阳光更加毒辣,白花花地炙烤着水泥地面,空气扭曲蒸腾。
数学卷子发下来,雪白的纸张散发出新鲜的油墨味,却像一纸冰冷的判决书。
江见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扫过第一道选择题。
集合?子集?真包含于?符号在眼前模糊地跳动。
她拿起笔,指尖冰凉,笔尖悬在答题卡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越过前面两个低垂的脑袋,捕捉到斜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坐得很直,微微低着头。
他握着笔的手很稳,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偶尔停下来,用指关节抵着眉心,似乎在思考一道难题。
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他干净利落的短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芒。
他就在那里。
呼吸着,思考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和生命力。
一个如此真实、如此鲜活的人。
可江见夏知道,再过几天,这具躯体,这缕生机,将在冰冷的车轮下支离破碎,化作报纸上一行冰冷的铅字,化作她未来十年里一道永不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口。
喉咙里泛起浓重的铁锈味,胃部一阵翻搅。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痛感逼退眼眶里汹涌的酸涩。
不能哭。
不能在这里崩溃。
她死死攥着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不再看那个方向,目光死死钉在卷面上,笔尖用力地划过答题卡,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摁进那一道道冰冷的题目里。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像一声漫长折磨后的赦免。
教室里瞬间被收拾文具的窣窣声和解放般的叹息填满。
江见夏动作机械地收拾着笔袋。
她刻意放慢动作,等着前面的人流先散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林予冬也站起身,他没有立刻离开座位,似乎在整理东西,动作有些慢。
周嘉阳凑过去跟他说着什么,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却似乎又往她这边飘了一下。
江见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抓起书包就侧身挤进了正在离开的人群中。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只想尽快淹没在走廊的人潮里。
刚走出教室门没几步,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江见夏的心猛地一沉。
她没有回头,但脊背瞬间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指节修长,干净的手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裹着绿色糖纸的薄荷糖。
熟悉的、清凉的薄荷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见夏的脚步钉在原地。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那气息,那靠近时带来的微妙压迫感……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头顶的目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试探。
“提神。”林予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比平时低沉沙哑许多,干涩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那颗糖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像一颗小小的、裹着糖衣的炸弹。
江见夏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酸楚和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
提神?她需要提神去面对什么?去看着他走向死亡吗?这颗糖,像是对她无能的最后嘲讽。
她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绷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拍开那只手的冲动。
她甚至没有看那颗糖一眼,更不敢抬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她猛地低下头,几乎是撞开了前面一个走得稍慢的女生,像受惊的兔子般,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前方更拥挤的人潮里,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消失在那片蓝白色的校服海洋中。
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她的背上,滚烫,沉重,带着她不敢深究的失望和痛楚,直到她狼狈地拐过楼梯口,才彻底被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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