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刚替顾寒知拢紧斗篷,准备回城。
一个略带急促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
“咳咳……这位兄台,冒昧打扰。”
灯影阑珊处立着一青年男子,身形单薄,裹着厚厚的灰鼠裘,面容清癯,唇色浅淡,
唯有一双眼睛在灯火映照下亮得惊人,正直直盯着顾寒知,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
“在下……咳咳……凌尧,”他压下咳嗽,目光却黏在顾寒知脸上,
“金陵凌氏子弟。敢问这位……这位姑娘……”
顾云舟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审视与不悦,不着痕迹地将寒知挡得更严实些,
声音沉稳疏离:“在下顾云舟,江洲人士。不知凌公子有何见教?
为何如此注视舍妹?” 他将“舍妹”二字咬得清晰。
凌尧仿佛才注意到顾云舟的警惕,连忙收回灼热目光,脸上挤出混杂歉意与兴奋的笑容,深施一礼:
“原来是顾兄!失礼!实在……实在是令妹……这眉眼气度,与在下一位至亲……简直如出一辙!”
他再次看向顾寒知,眼神充满“巧合”带来的冲击力,声音恳切又痛楚:
“家兄早逝,留有一女,襁褓中便失散……多年来,家父与在下从未放弃寻找……令妹这眉间神韵,这鼻梁弧度,竟……竟与家嫂年轻时画像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这双眼睛……” 他声音哽咽。
顾云舟面上是纯粹的“愕然”与“谨慎”:“凌公子此言……未免太过离奇。
舍妹自幼在顾家长大,生母确为安平人士李妙娘,府中上下皆知。”
“李妙娘?!” 凌尧眼中“恰到好处”迸射“恍然大悟”的光芒,激动得几乎破音:
“是她!就是她!李妙娘正是家嫂当年的陪嫁丫头!
家嫂临终前曾言,将孩子托付给了一位忠心可靠的丫头,正是姓李!
顾兄!令妹……极有可能就是我那苦命的侄女啊!”
他激动向前一步,却又因咳嗽剧烈弯下腰,脸上泛起病态潮红,眼中却闪烁“失而复得”的泪光,紧盯着顾寒知。
顾寒知则扮演着“被巨大意外冲击得茫然无措”的闺秀。
她微微瞪大眼睛,在顾云舟身后“下意识”揪紧他衣袖,唇瓣微张,流露震惊和一丝被陌生人过度关注的羞怯不安。
看向凌尧的眼神全然陌生困惑。
顾云舟感受到衣袖上传来的力道,脸上“惊疑”更浓。
他沉默片刻,眼神在凌尧和顾寒知间审视,最终化为谨慎凝重:
“凌公子所言,事关重大,牵涉舍妹名节身世……仅凭一面之词与几分相似,难以定论。”
凌尧立刻收敛激动,连连点头:“顾兄所言极是!是在下唐突!
只是乍见之下,心神激荡……顾兄,此事关乎我凌家血脉,家父若知,必是天大喜事!
不知……不知过几日可否登门拜访?
一为致歉今日唐突之罪,二来…家父手中有家嫂画像及信物…或可详加比对?”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低,眼神充满殷切期盼。
顾云舟眉峰紧锁,低头看了一眼“茫然”又带着点“依赖”望着他的顾寒知,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勉强应允”:
“也罢。凌公子言之凿凿,事关血脉,确需慎重。只是,” 他目光锐利看向凌尧,带着警告,
“此事尚无定论,为免流言伤及舍妹清誉,还请凌公子务必守口如瓶,在事情未明之前,切勿声张。”
凌尧如蒙大赦:“自然!自然!多谢顾兄成全!在下必当登门!”
他再次深深看了顾寒知一眼,眼神复杂难言,饱含激动、怜惜与期待。
凌尧身影融入喧嚣灯海。
回到马车,厚重帘子隔绝外界。沉水香弥漫。
顾云舟姿态放松靠坐,闭目养神,似在回味方才“演出”。
顾寒知手中兔子灯的光晕,暖融融映着她半边脸颊。
她忽然微微侧身,仰头看向顾云舟。
灯火在她清澈眼眸中跳跃,如同投入深潭的星子。
那涟漪深处,不再是片刻前的温顺欢喜,而是翻涌起一种压抑许久、几乎破闸而出的巨大情感。
“远哥哥……”她开口,声音比夜风更轻,却清晰送入他耳中。
顾云舟垂眸看她,温声应道:“嗯?”
“远哥哥!”她再次唤他,声音拔高,带着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和释然,双手猛地抓住他玄青大氅的前襟,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真的不是你的亲妹妹!这……这真是太好了!”
她仰着脸,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滑过脸颊,在兔子灯光晕下折射晶莹光泽。
泪水里没有半分悲伤,只有纯粹的、几乎灼烧一切的庆幸和喜悦。
她激动得说不下去,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肩膀因压抑的哭泣和巨大喜悦剧烈耸动,泪水迅速洇湿他胸前衣料。
顾云舟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瞬间微微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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