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炳!
听到王炳的话,温清宁登时松了口气,外面那些乞棍不会有事了。
她一面留心外面的动静,一面思考着被唤做都尉的男子的身份。
身边跟着公主的亲卫,又姓薛,那这人的身份应该是陈昌公主的驸马,出身芮国公府的薛琦。
驸马都尉薛琦是芮国公薛肖仁嫡幼子,是陈昌公主的第二任驸马,为人张扬大胆,颇有些不拘小节。
陈昌公主是庆王陈熔的妹妹,头婚下嫁司空杨可化次子杨琚,因杨家参与谋反而守寡,后改嫁薛琦。
想清楚这个都尉的身份,温清宁不由得再次担心,不知道王炳能不能扛得住。
沈钧行呢?
不在吗?
这个疑问同样在薛琦的脑子里出现。
他看了一圈,没见到那个煞星,心中一定,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你是什么个身份,敢来教本都尉做事?”
王炳端着一张脸,抱拳回道:“末将护城卫参军王炳,不敢教都尉做事,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公主府的亲卫只能护卫公主府的人,刀刃不该,也不能对着我长安百姓。”
“长安百姓?”薛琦仰头大笑,笑了几瞬,突然冷脸甩出一鞭子,“乞棍也算长安百姓?”
一声闷哼,被鞭子抽打的乞棍捂着胳膊,痛得直吸气。
薛琦的话堵得王炳一噎,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薛琦见他语塞,哈哈大笑,同时又随手甩出了两鞭子。
被公主府亲兵押着的乞棍躲不开,只能生受了这两鞭子。
“你……”王炳见状目眦欲裂。
“乞棍自然是长安百姓!”一道气喘吁吁地声音突然挤了进来。
来人先对着薛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接着又对王炳行了一礼,“小吏韩君正见过都尉、参军。”
他抬头对上薛琦的怒视,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撑着胆子开口:“温府尹……不是,是光禄大夫温辅温公曾明确过这一点,乞棍有我朝户籍,以乞讨为生,但身归自由,为良籍。而且……”
他顿了顿,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而且,就算是贱籍,我朝律法也明确规定,不得随意打杀。”
说完,感受到旁侧甩过来的鞭子,“嗖”的一下躲到王炳身后,“小吏虽然不是官身,但……但也是在吏部挂了名的正经胥吏,都尉不能打我。”
王炳随手抓住挥过来的鞭子:“对,不论是什么人,薛都尉你都不能打。”
“本都尉何时打人了!是见他们当街抢劫,是来帮忙的。”薛琦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往回拽马鞭。
可王炳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如何会让他轻易夺回。
他手上用力,手背青筋暴起,牢牢地抓住不放:“既是抢劫,都尉帮着将人制住即可,或扭送去护城卫,或送去京兆府廨,无论如何都不该持刀伤人……来人,押这些乞棍回护城卫。”
“一个小小参军也敢这般和本都尉说话,没有尊卑的玩意。”薛琦将手中的鞭柄朝人当头砸了过去,“这些乞棍本都尉现在全买了,将人送回公主府!我看谁敢拦!”
“我们不卖身!”被抓的乞棍们一听,当即挣扎着大叫起来。
王炳单手握上腰间的障刀,直直的望向高高在上的薛琦,冷声道:“我家侯爷去了太白观,今日宵禁前必会回城。”
薛琦闻言面色大变,眼神阴鸷的望着他:“你在威胁我?”
“末将不敢。”王炳说道,“末将只是把我家上官的去处如实地告诉您。”
白云观是安陆侯沈檀现在修养清修的地方,按照常理,沈钧行去看望自家老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架不住这对父子俩关系不好呀。
说关系不好那都是好听的,他们父子俩可是对彼此动过刀剑的人,若不是圣人出面,沈檀和沈钧行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而且圣人为了缓和父子俩的关系,下旨要沈钧行每月去向沈檀请一次安。
他们父子的关系有没有缓和大家不清楚,但沈钧行每次回来都一副煞气腾腾的样子。
几个月前,请安回来的沈钧行碰到嘴贱挑衅的风林侯世子周宗裕,把人打的一个月没下得了床。
沈钧行也光棍,打了人自动退了甲胄进宫领罚,三十军棍下来,没事人一样晚上照样带兵巡逻。
接下来的日子,他专门盯着和风林侯相关的人家查,但凡一星半点儿错处就交给他的狐朋狗友侍御史霍纯当朝弹奏。
薛琦既不想挨揍,也不想被沈钧行盯上,他不能给公主和庆王惹麻烦。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剜了王炳一眼,扬手怒道:“放人。”说罢驱马出城,路过僧人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王炳松了口气:“你们几个把人带回护城卫,再寻个大夫给他们看看。”
话音一落,护城卫立即分出一部分人上前带人离开。
乞棍们看出是来的是自己人,也不反抗,乖乖跟着离去。
王炳朝剩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渐渐朝积福寺的僧人围了上去。
几名僧人下意识看向方才朝薛琦求救的僧人,后者眼神闪烁,瞥一眼街旁还在看热闹的百姓,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谢参军秉公执法,若不然这些乞棍性命堪忧,到时候小僧拖累都尉好心办坏事,便是大罪过。”
“哎呦,还怪会说话的。”王炳问完,不等他回答,直接对剩下的护城卫吩咐道,“兄弟们帮帮忙,把地上的这些个什么法器、经书放回车上。”
“不用,不用,小僧自己可以。”
王炳伸手把人拦下,笑嘻嘻地问道:“怎么称呼?”
“小僧慧善,参军公务繁忙,小僧们不敢耽误,还是……”
“没啥还是得,我们帮忙也算是积功德了。”王炳再次拦人,“这一车东西要送去哪啊?”
慧善眼角余光盯着牛车,垂眸回答:“带去周边几个县散缘,遇到需要做法事的人家,也可唱经超度。”
“大功德啊。”王炳随意地点点头,往牛车走去,嘴上说着,“我也去沾沾福气。”
牛车的黑暗中,温清宁听到两人对话,用尽全力抬脚踢着上面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