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被他的胡言乱语逗笑了:“还棍棒底下出孝子,真要打出去了你信不信当场就能倒下一片?他们可不是沈钧行,皮糙肉厚的很。真把人打死了,那帮子史官又有的写了。”
“那老奴就带人套麻袋,把惹圣人生气的都偷偷打一顿,就像霍御史那样。”
“胡闹,朕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元和帝说着胡闹,面上的神色却愈发和缓,话锋一转,“霍纯又挨打了?”
“是,霍御史告假没来上早朝,说是被人在家门口套了麻袋,伤了脸,要休养一段时间。”
元和帝无奈扶额:“他自打和无讳混到一起后,挨打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圣人英明,霍御史以往每月就请上一两次的假,现在一月请上三四次,听说平日也常常带伤上公署。”
“真是胡闹。”元和帝道,“这哪是打的霍纯,是冲着无讳去的。一个两个真当朕老了!再给无讳派几个好手,顺道给霍纯一个,别把御史台最积极的官给打死了。”
与此同时,二人口中的霍纯和陈无讳在大理寺成功会师了。
温清宁看着几乎执手相看泪眼的两个人,眼疼的闭上了眼睛。
谢景俭却笑出声,淡淡地态度转了个弯变得异常热情,小声对温清宁说道:“有圣人的心肝在,不好办的事、不好拿的人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温清宁看向谢景俭,嘴唇微动,压低声音说道:“少卿既然选定了郡王,就该知道这一回的事不把他扯进来才最合适。而且我并不觉得郡王掺和进来对我们要查的案子有帮助。”
“怎么会没有帮助呢?有郡王在,再不会发生左之庭、施信昌拦着不让入府搜查的事。郡君别管是勘验、还是问话都会方便许多。还是说……”
谢景俭上下打量温清宁,唇角扯出一个玩味笑容:“还是说郡君怕这个案子在圣人眼中变成郡王一脉打压其他皇子的手段,从而影响对那些人的判罚,甚至无法求情从轻判罚?”
温清宁没有立刻回答谢景俭的话。
她仰头直直地望向面前之人,目光审视。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案子就是案子,不能也不该卷进不相干的事。我是有求情的打算,这一系列案子,如果不是前面的不作为,也就不会发生。”
谢景俭没想到她会大方承认,面上闪过一抹诧异:“我以为郡君是个坚持按律行事的人。”
“是要按律行事,但这不影响我之后再求情。”温清宁神色淡淡,“每一个案子前因都极为复杂,杀人不能只看杀人,还要看为何杀人,不能把所有的杀人案都归于同一种,也不是所有的杀人犯都该被判处极刑。世间百态,人性复杂,应该在同案同判的基础上再进行更细致的分析后定下判罚。”
她看向不远处的题壁,题壁上刻着代表公正的神兽獬豸和太祖亲手所书要慎刑的敕令,缓缓说道:“说到底,真正受用的这些律令的还是百姓。便是为了长治久安,也该以百姓为先。”
谢景俭沉默了,与面前女子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落了下乘。
他会心一笑,笑容中透出几分了然:“郡君建议郡王对我朝律令做注解,除了挟制百官,最主要的目的是这个吧。”
“这不是我的目的,这只是我阿耶未完成的心愿。”温清宁把视线挪向朝这边走来的陈无讳,俯身见礼,“见过郡王殿下,殿下安康。”
“温小郡君,许久未见,风采比之年前更胜一筹啊。”陈无讳正经了不到两息,凑近几步,一脸怪笑的问道,“我那不成器的表弟去汝州可有做过什么呀?”
温清宁一眼看出他在明知故问,转眸扫一眼支棱着耳朵一脸好奇的谢景俭,平静地道:“回殿下,送了两份庚帖,一份我烧给父母兄长,一份自己留在手中。”
“两份庚帖!”霍纯一声怪叫。
谢景俭不语,只是捂嘴发笑。
“烧……烧……烧……”陈无讳眼皮眨个不停,吭吭哧哧了好半晌才把舌头捋顺,“烧的好,婚事就应该告知家长……温小郡君知礼孝顺,挺好的,挺好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准备给自家表弟求个平安符,万一温公不满意这个女婿把人带走了怎么办?万一又太满意喜欢,同样把人带走了又怎么办?
几人说话间,两名胥吏扶着大理寺卿郭历从屋中出来。
郭历看到陈无讳的那一刻,惨白的脸铁青了一瞬,“天要亡我”的表情一闪而逝。
他拂开胥吏的手,颤颤巍巍地上前行礼:“老臣见过郡王。”
看着他那迟缓的动作,陈无讳仿佛听到了咯吱咯吱老旧木门关不上硬关的声音。
他抬手虚扶:“郭公请起,您都这样了,还能审案子吗?”
郭历看着陈无讳学着他手抖的样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圣人恩典,容老臣留在朝堂,留在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全了老臣最后的体面,如此大恩老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无讳收回手,满脸感动地说道:“那我就不劝你回去休息了。你放心,你要是鞠躬在审问的案桌上,本郡王一定如实向圣人禀报,给你追封,给你郭家荫封!”
郭历听他说的感觉自己不死都不行,要不然就是对不起圣人、对不起家眷。
“噗嗤!”霍纯迎上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一手捂嘴,一手擦眼,“太振奋人心了,郭公放心去吧,我会向圣人证明郡王所言非虚。”
郭历脸皮抽搐,鼓着眼睛被噎的说不出话,他还活着呢!
他只想在郡王面前露个脸,再隔空向圣人表表忠心,没打算真的死在任上!
他现在是白衣领职,说到底就是一个有罪的白身,现在死了哪有什么追封、荫封!
为了不叫郭历在踏进大牢前“出师未捷”,谢景俭朝两名胥吏使了个眼色,对郭历说道:“明公时辰不早了,该去审问从左府带来的人了。”
郭历点头:“好,听说还请了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