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阴影如同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靠山村上空,也压在沈微的心头。林福那怨毒的眼神和赤裸裸的威胁言犹在耳,沈微不敢有丝毫懈怠。水泥加固院墙的工程成了小院唯一的主题,也是她对抗未知风暴的唯一倚仗。
河沙一车车从河边运回,在院墙根下堆成小山。沈微几乎不眠不休,白天指挥雇工清理地基、搅拌砂浆(她亲自负责最关键的水泥熟料转化,过程隐蔽而迅速),晚上则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用自制的刮板和木夯,一遍遍将灰褐色的水泥砂浆抹在清理干净的墙根上,用力压实、刮平。冰冷的砂浆沾满了她的双手和粗布裙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红肿破皮。新筑起的水泥墙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延伸,灰白色的硬壳在秋日干燥的空气里迅速硬化,覆盖了原本脆弱不堪的土坯,散发出一种冰冷、坚实、令人心安的气息。每一寸水泥的硬化,都仿佛在她紧绷的心弦上加固了一道防御。
然而,豺狼的报复,远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阴险。它没有选择直接撕咬,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看似稳固的堡垒内部。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弥漫着草木灰和油脂混合的独特气味。工坊里,张大娘和小桃已经早早开始生火烧水,准备新一天的肥皂熬制。铁锅里油脂融化,发出滋滋的轻响。柱子哥和强子哥正合力将一大桶滤好的碱液抬进来,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脖颈滑下。整个工坊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劳作氛围。
沈微刚在后院指挥完一车河沙的倾倒,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进工坊,准备查看碱液浓度。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往日里,负责皂液搅拌的王老栓和李二狗这两个汉子,总是最勤快也最麻利的。尤其是王老栓,搅拌起皂液来如同不知疲倦的老黄牛,手臂上的腱子肉随着木棍的搅动而虬结滚动。但今天,工坊里却不见他们的身影。
“王叔和二狗呢?”沈微蹙眉问道,目光扫过众人。
柱子哥放下碱液桶,擦了把汗,随口道:“没见着啊,许是拉肚子了吧?早上就没瞅见人影。”
“拉肚子?”张大娘正往灶膛里添柴,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不能吧?昨儿晚上收工还好好的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沈微的心头。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向雇工们临时居住的、紧挨着工棚搭建的简陋窝棚。
窝棚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汗味和稻草的气息。王老栓和李二狗的那两处铺位,此刻空空如也!原本卷着的破旧铺盖不见了,地上散落着几根干草,再无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人去铺空!
沈微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赵家!一定是赵家!
她强压着翻腾的心绪,迅速在窝棚里搜寻。果然,在王老栓那简陋的、用几块木板搭成的“床头”下,她发现了一个被踩进泥里的、小小的靛蓝色布包。捡起来打开,里面是几枚带着体温的、黄澄澄的铜钱——正是她昨日傍晚刚结算给王老栓的工钱!铜钱被踩得有些变形,显然是被主人遗弃时,慌乱中掉落的。
“沈姑娘!沈姑娘!”柱子哥焦急的声音从窝棚外传来,“不好了!村东头王老栓家的婆娘哭天抢地,说当家的昨晚就没回家!李二狗他老娘也拄着拐杖找来了,说儿子不见了!”
沈微攥紧了手里那几枚冰冷的铜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出窝棚。工坊里的雇工们都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聚拢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安。
“沈姑娘,这……这是咋回事?”强子哥声音发颤,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是赵家!肯定是赵家把人弄走了!”柱子哥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天杀的赵家!挖人墙角!不得好死!”张大娘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柴火棍狠狠戳在地上。
小桃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着沈微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沈微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工坊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惊惶不安的脸,最后落在匆匆赶来的王老栓妻子和李二狗老母亲身上。两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一个捶胸顿足,一个老泪纵横,绝望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剐着每个人的心。
“王婶,李奶奶,你们先别急。”沈微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老栓的婆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哭诉:“昨……昨儿收工,他……他回来说……说赵府的人找他了……给……给大价钱……让他去赵家的大作坊干活……还说……还说跟着沈姑娘没出息……迟早要……要倒大霉……他……他当时没答应……可……可晚上就……就不见了啊!我的天爷啊……”
李二狗的老娘也哭嚎着:“二狗那傻小子……昨晚吃饭时就心神不宁……问他啥也不说……早上起来……人……人就不见了……就……就留下这个……”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大约有半两重,在清晨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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