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轰然倒塌的烟尘尚未散尽,清河县上空却已悄然弥漫起另一股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暗流。赵家的产业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无数贪婪目光的注视下,迅速被瓜分、蚕食。而在这片喧嚣的饕餮盛宴中,一股来自州府、名为“周氏”的力量,如同深海巨鲸悄然浮出水面,其吞食之速、手段之“合规”,令人侧目。
赵家最大的药行“济世堂”,一夜之间悄然易主,新挂上的“仁和堂”匾额古朴厚重,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周”字徽记,透着不动声色的底蕴。
赵家最肥沃的几处田庄,被州府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丰泰粮行”以略高于市价、却又让本地乡绅无力竞争的价格“合理”购入,交割文书上,经办人的姓氏同样姓周。
甚至赵家那几艘跑州府水路的货船,也被一家新成立的“通远船行”接手,船行掌柜低调谦和,开口却是纯正的州府官话,背后隐隐站着周家的影子。
快!太快了!快得近乎诡异!没有激烈的竞价,没有血腥的争夺,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仿佛一张早已织就的巨网,在赵家倒下的瞬间便精准落下,将最肥美的猎物从容收拢。这种无声的鲸吞,比赵家当年明火执仗的盘剥更令人心底发寒。它不违法,甚至显得很“公道”,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强大力量。
沈微站在“沈记”新盘下的、位于县城中心位置的气派铺面前。这里原是赵家名下最大的绸缎庄,如今成了“沈记玻璃器皿”的旗舰店面。巨大的、镶嵌着纯净平板玻璃的橱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七彩光芒,映照着店内陈列的流光溢彩的玻璃珍品。前来选购、洽谈的客商络绎不绝,阿七和小桃带着几个训练有素的伙计穿梭其中,一派欣欣向荣。
然而,沈微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志得意满的笑容。她手中拿着一份李大锤通过市井渠道辗转送来的、关于周家近期动作的密报。看着上面一条条清晰列出的、被周家吞下的赵家核心产业名录,她的指尖微微发凉。周家…州府周氏…这个姓氏如同一块沉甸甸的铅,压在她的心头。
“沈东家!恭喜恭喜啊!这铺面,这玻璃,啧啧,真是气派!”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沈微的沉思。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子凑了过来,满脸堆笑,正是本地颇有些门路的牙行掮客孙二。
沈微敛去眼中的凝重,换上得体的浅笑:“孙老板过奖了。小本生意,还要仰仗各位街坊照应。”
“哎哟,沈东家您太谦虚了!”孙二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转,“如今这清河县,谁不知道您沈记是头一份!赵家倒了,留下的金山银山,还不是紧着您这样有本事的人挑?”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谄媚和试探,“说起来,赵家西城外那片临河的桑园,那可是上等的好地!风水宝地啊!眼下有好几拨人盯着,争得头破血流!小的想着,这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沈东家您有意思…小的愿效犬马之劳,保管给您拿下来,价钱嘛,好商量!州府那边新来的‘仁和堂’周管事,虽然也问过一嘴,但小的知道,这地啊,就该是您的!”
孙二唾沫横飞,极力推销。西城桑园?沈微心中一动。那片地她实地看过,确实位置极佳,临河,土质肥沃,稍加改造,无论是扩大红薯种植还是另建工坊都极有潜力。而且,孙二提到了“仁和堂周管事”…周家也感兴趣?
一丝锐利的光芒在沈微眼底掠过。她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哦?周管事也看上了?州府周家,财雄势大,沈记小门小户,怕是争不过人家吧?”
“哎哟我的沈东家!”孙二急得差点跳起来,“您这话说的!在咱清河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如今谁的风头能盖过您去?周家?州府来的强龙是不假,可也得看地方不是?那周管事看着客气,其实傲着呢,出价也抠搜,哪有您沈东家爽快大气!只要您点个头,小的保管把地契给您安安稳稳地送到手上!周家那边,自有我去周旋!”
孙二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沈微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中冷笑。这孙二,无非是想两头吃好处。他刻意提及周家,无非是想抬高身价,从她这里榨取更多佣金。不过…这倒是个试探周家深浅的机会。那片桑园,位置关键,若真能拿下,对沈记布局意义重大。若周家只是虚晃一枪,她便顺势收入囊中;若周家志在必得……那正好掂量掂量这头州府巨鳄的斤两和手段!
“孙老板有心了。”沈微放下茶杯,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气,“那片桑园,沈记确实有些兴趣。不过,价码和交割细节,还需仔细斟酌。这样吧,三日后,你带齐地契文书和相关人等到沈记总号,我们当面详谈。至于周管事那边…”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孙老板是明白人,该如何‘周旋’,想必不用我多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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