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山林间最后一缕薄雾,也照亮了通往清河县的官道。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却无法驱散车厢内弥漫的沉默与一丝残留的凝重。
沈微靠着车厢壁,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染上深秋萧瑟的田野。昨夜的篝火、萧砚低沉的话语、靖王府的血海深仇、十万将士的冤魂……这一切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外氅上残留的松墨冷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提醒着她那个男人此刻就策马行在车旁,也提醒着他们之间骤然拉近又因身份鸿沟而显得更加遥远的关系。
她悄悄侧目,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向外面。萧砚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身姿挺拔如松,晨曦勾勒着他利落的侧脸线条。他微微抿着唇,眼神沉静地望向远方,仿佛昨夜那个在篝火旁剖白心迹、眼底盛满沉重与孤寂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然而沈微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份沉重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融进了他每一次沉稳的呼吸里。
她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氅厚实的毛领。分享秘密带来的亲近感如同暖流,尚未完全褪去,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覆盖。靖王府的漩涡,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他们即将回到清河,那个她一手建立起的、充满希望的小小“王国”,但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车马辘辘,离清河县城门越来越近。熟悉的田野,熟悉的村落轮廓逐渐清晰,空气中似乎也飘来了清河县特有的、混合着泥土、炊烟和工坊烟火气的味道。这本该是令人放松和愉悦的归途,但沈微的心头却莫名地笼罩着一层阴霾,仿佛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在悄然滋生。
“姑娘,快看!前面好像…不太对劲?”小桃略带紧张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她一直安静地坐在沈微身边,昨夜虽未近前,但也隐隐感觉到气氛的凝重,此刻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城门口的异常。
沈微立刻循着小桃的指引望去。只见平日里虽不算繁华但也井然有序的清河县城门,此刻竟显得有些…肃杀?
城门处,守城的兵卒数量明显增多,且个个神情紧张,腰杆挺得笔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更引人注目的是,城门内侧的空地上,停着几辆装饰极其华贵的马车。那马车通体由深色名贵木料打造,车辕上包着锃亮的黄铜,车窗垂着厚厚的、绣着繁复云纹的锦缎帘子,拉车的马匹更是神骏非凡,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绝非清河县乃至州府能轻易见到的品种。车旁侍立着数名劲装护卫,个个太阳穴微鼓,眼神锐利如鹰,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他们的服饰并非官衙制式,用料考究,裁剪精良,透着一股京城特有的、低调的奢华与威严。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
“这是…”沈微蹙紧了眉头,心中那不祥的预感瞬间放大。这些人绝非清河县甚至州府的官员,看这排场和护卫的气势,来头极大!
几乎是同时,骑在马上的萧砚也勒住了缰绳。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那几辆华贵马车以及护卫腰间佩刀上某个极其隐蔽的徽记。那徽记很小,形如盘踞的螭龙一角,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但落在萧砚眼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
他的脸色,在看清那徽记的瞬间,骤然变得冰冷!
那不是寻常的冰冷,而是一种骤然凝结、蕴含着风暴的寒意。如同平静的深海瞬间冻结,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这股寒意所凝固。他握着缰绳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出青白色,下颌线绷紧如刀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前一秒还残留着赶路的沉静,此刻已被冰冷的警惕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敌意所取代!
“世子?”护卫统领陈锋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询问。他也看到了那徽记,脸色同样凝重。
萧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在那几辆马车上反复扫视,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锦缎帘子,看清里面究竟坐着何方神圣。京城…这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将手伸到这小小的清河县来了?是冲着他?还是…冲着她?
车内的沈微将萧砚骤变的脸色尽收眼底,心猛地一沉。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如此冰冷、如此戒备的神色,即使面对州府豪强的刁难,面对宫中太监的威逼,他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沉稳或凌厉的锋芒。而此刻,他的反应如同遇到了天敌!这只能说明,来人的身份和目的,极其不简单,甚至可能…极度危险!
“山雨欲来…”沈微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四个字。昨夜的沉重尚未消化,新的风暴已然兵临城下!那份沉甸甸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马车缓缓驶近城门。守门的兵卒显然认得萧砚的车驾,但看到那几辆华贵马车和护卫时,脸上都露出了惶恐和为难的神色,竟一时不敢上前盘查放行,只是紧张地看向萧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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