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那扇简陋活动室的窗外,山坡林间一闪而过的反光,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在何西门心头舔舐过一道惊悸。布囊深处那枚青铜箭头的悸动,微弱却冰冷刺骨,印证了那不祥的预感绝非错觉。南洋的阴影,或者更早的草原诅咒,竟如此快地追索到了这西南腹地的宁静山村。村民们淳朴的热情和长孙瑶那双清澈如泉、满含崇拜与依赖的眼眸,此刻都成了他无法坦然承受的重量。他不能将危险引向这里。
省电视台《乡土奇闻》的采访片段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网络上激起了远超预期的涟漪。何西门那身“土潮混搭”的奇葩造型,与镜头前他专注施针、沉稳救人的“神医”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再加上老村长涕泪横流的感激和长孙瑶那不加掩饰的、亮晶晶的崇拜眼神,瞬间戳中了网络时代的猎奇与感动点。“靠山村神医”、“土味穿搭救世主”、“银针侠”等话题标签迅速蹿升热搜。他那张在灯光下汗湿鬓角、眼神锐利如鹰捻针救人的侧脸特写,更是被制作成各种表情包和动图,病毒般传播开来。
名气的暴涨带来了何西门此刻最不需要的关注度。靠山村这个原本地图上都难寻的小地方,一夜之间涌入了不少扛着“长枪短炮”的自媒体和好奇的游客,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都成了打卡点。何西门深知,这种曝光无异于在黑暗中点亮灯塔,将他彻底暴露在那些追踪者的视野里。
“西门大哥,你看!好多人都在夸你呢!”长孙瑶兴奋地举着老旧的智能手机,屏幕上是关于他的热搜话题,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完全沉浸在“她的西门大哥”被世人认可的喜悦中,对潜藏的危险毫无察觉。
何西门看着少女纯真的笑脸,心头一阵发紧。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兄长般的亲昵,脸上却挂着惯常的痞笑,半真半假地说:“小瑶瑶,这‘名扬四海’的惊喜,劲儿有点大啊。再这么下去,你家门槛都要被踩平了。西门大哥我呢,天生劳碌命,得继续云游去喽,找找下一个需要‘拯救’的地方。”他语气轻松,眼神却扫过窗外远处依旧静谧的山林,那里仿佛蛰伏着无形的威胁。
长孙瑶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明亮的大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小嘴委屈地扁了起来:“啊?西门大哥…你…你这么快就要走啊?”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那依赖和不舍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何西门压下心头的不忍,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逗她,“再说,你西门大哥这么帅,医术这么高,老窝在一个地方,岂不是暴殄天物?让其他地方的漂亮姐姐们怎么办?”他挤眉弄眼。
“哼!你就想着漂亮姐姐!”长孙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胳膊一下,那点离愁别绪被冲淡了不少,但眼底深处的失落依然清晰可见。
离开靠山村的过程低调而迅速。何西门婉拒了老村长杀猪宰羊的送行宴,只在黎明前,背着他那标志性的破旧布囊,由长孙瑶的父亲赶着牛车,悄悄将他送到了十几里外通往县城的岔路口。晨雾弥漫,山道湿滑。长孙瑶坚持跟来送行,一路上沉默了许多,只是紧紧抱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蓝印花布包袱。
“西门大哥,”在岔路口,长孙瑶将包袱塞进何西门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这里面…是阿娘新炒的茶叶,我晒的野山菌,还有…还有几个煮鸡蛋。路上…饿了吃。”她抬起头,大眼睛红红的,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你…你要好好的。要是…要是路过,记得回来看我们。”那强忍泪水的模样,让何西门心头一软。
“傻丫头,”他接过带着少女体温和山野气息的包袱,抬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红的眼角,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草叶上的露水,“哭什么?西门大哥命硬着呢。等我把那些麻烦事儿解决了,一定回来看你,看你有没有长成大姑娘,还认不认得我。”他语气温和,带着一种兄长般的承诺,指尖的触感温暖而短暂。
“嗯!”长孙瑶用力点头,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如同拨开云雾的阳光,明媚而纯粹,“我等你!西门大哥!”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长孙瑶和她父亲,何西门独自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山路。布囊里那枚青铜箭头依旧沉寂,但他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网络的热度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模糊追踪,也可能暴露行踪。他需要尽快、彻底地消失在公众视野之外。独孤柔安排的“西南”路线已经不安全,他必须另辟蹊径。
几天后,华夏西北,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
炽烈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汁,无遮无拦地泼洒在无边无际的金色沙丘上。空气被烤得扭曲变形,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痛感。热浪翻滚,视线所及,只有单调刺目的金黄和死寂。何西门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裤和同色系的长袖速干衬衫,头上扣着一顶宽檐遮阳帽,脸上蒙着防沙面巾,只露出一双警惕而疲惫的眼睛。他像一个最普通的沙漠旅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滚烫的沙砾中,试图沿着一条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古道,穿越这片死亡之海,进入更偏僻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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