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边的冰冷。
然后是撕裂,灵魂与身体被无形巨力反复撕扯的剧痛。
云归程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尖锐的噪音中沉浮,像一片随时会被漩涡吞噬的枯叶。
混乱的碎片在混沌中闪现:刃染血的绷带上那个幼稚的橙色鬼脸,丹恒在雨幕中沉默持枪的青色身影,匹诺康尼光怪陆离的霓虹。
还有……钟表小子那圆圆的、带着巨大发条的脑袋和焦急的呼喊。
‘帮帮米沙!他就在……’
‘记住!’
“嘀嗒!咔哒!吱呀——!”
刺耳的、仿佛巨大发条崩坏的噪音猛地将他从混沌中刺醒。
云归程倏然睁开眼,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额发。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列车的天花板,温暖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帕姆列车长毛茸茸的、写满担忧的小脸凑得很近。
“归程乘客,你终于醒了帕!”
帕姆松了口气,雪白的爪子小心地递过一杯温水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帕?”
温暖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云归程的意识逐渐清晰,身体依旧沉重得像灌了铅,但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已经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豁然开朗的冰凉。
“列车长……”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黑色的眼眸却异常清亮,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空茫
“丹恒哥哥……和那个……波提欧呢?”
帕姆轻轻叹了口气,长耳朵耷拉下来
“丹恒乘客和那位……波提欧先生,在你昏倒后就立刻动身前往匹诺康尼了帕。
丹恒乘客非常担心你的状况,他想尽快解决匹诺康尼的麻烦,好让你能安心去寻找恢复的方法帕。”
果然……走了。
云归程的心沉了一下。他挣扎着坐起身,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尖冰凉。
那些纷乱的线索——钟表小子不合常理的出现、自己难以承受的精神消耗、帕姆毫无察觉的异样感、波提欧口中匹诺康尼的诡异阴谋……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米沙的身份——那个渴望星海的门童,被钟表小子称作“梦泡维系的存在”……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那刺穿灵魂的“咔哒”声和身体撕裂的痛苦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列车长”
云归程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直视着帕姆,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
“我们……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匹诺康尼的梦境。”
帕姆蓝色的圆眼睛瞬间睁大了:“……梦境?归程乘客,你是指……”
“钟表小子。”
云归程吐出这个名字,看到帕姆眼中闪过纯粹的困惑
“我在列车上,清醒的时候,见到了他。他让我去救米沙,说米沙会随着梦泡消失。”
他努力组织着虚弱的语言,“您说过,梦境里什么都能存在,显然钟表小子只存在于匹诺康尼的梦境里。
现实中的匹诺康尼,不该有他。而我……”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苍白的手
“我的精神消耗得那么快,身体越来越重,不是因为病……是因为我们的身体还在沉睡,精神却在梦里拼命活动……它撑不住了。”
他抬起眼,空茫的眼底深处是巨大的恐惧和无助
“这里不是现实,列车长。我们……还在梦里。一场更大、更真实的……梦。”
帕姆沉默了。
它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质疑。小小的灰色身躯挺得笔直,雪白的爪子交叠放在身前,蓝色的眼睛陷入沉思,长长的耳朵微微颤动,仿佛在感知列车每一寸金属传递来的、无形的脉动。
星穹列车本身,就是开拓命途的奇迹造物。
作为其古老意志的化身,帕姆远比任何乘客都更能体会空间的微妙涟漪。
许久,它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安抚般的沉稳
“归程乘客,你的推测……非常惊人帕。帕姆确实没有察觉到明显的梦境边界波动,星穹列车的航标也显示我们正航行在现实坐标上帕。”
它顿了顿,雪白的爪子轻轻拍了拍云归程冰凉的手背,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但是,帕姆相信自己的乘客帕。你的感受不会说谎。”
它跳下椅子,站到床前,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与云归程齐平,蓝色眼眸里是长者般的关爱与不容动摇的坚定
“归程乘客,无论这里是现实,还是一个连帕姆都能欺骗的‘真实梦境’,有两件事是确定的帕。”
“第一,匹诺康尼的‘谐乐大典’聚集了银河无数宾客,家族绝不敢让这么多人在梦境中同时出事,那将是无法承受的灾难。姬子乘客、瓦尔特乘客他们,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帕。”
“第二”
它的语气更加郑重
“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帕。过度的精神消耗正在侵蚀你本就不稳固的生命根基,就像在沙地上建造高塔帕。
离开列车庇护,只会加速崩塌帕。你必须留在这里,留在帕姆身边,静养,积蓄力量帕。”
帕姆小小的身躯此刻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可靠感
“相信丹恒乘客,相信姬子乘客他们帕。
他们正在为真相而战,也为你而战帕。
当他们找到破除这场‘大梦’的关键,找到那个‘梦泡’的根源,匹诺康尼施加在你身上的负担自然就会减轻帕。
那时,星穹列车会载着你,驶向下一片星域,寻找真正能治愈你、让你平安‘归程’的希望帕。”
它伸出雪白的爪子,极其轻柔地替云归程掖好被角
“现在,闭上眼睛,休息帕。
帕姆就在这里,星穹列车就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锚点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