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喝药…喝了就好了…” 他声音沙哑地哄着,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滴在小雨滚烫的脸颊上,瞬间被蒸干。
药汤灌进去一小半,大部分却顺着小雨的嘴角流了出来,混合着粘稠的唾液,滴落在破旧的棉絮上。她没有任何吞咽的反应,只是在药液刺激喉咙时,发出几声更加微弱、更加痛苦的呛咳和“嗬嗬”声,小小的身体抽搐得更厉害。
“咽下去!求求你咽下去啊小雨!” 林阳的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哀求,他强行又灌进去一点。这一次,小雨的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闷响,接着是更加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呛咳!她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随即又软软地瘫倒下去,深紫色的脸膛瞬间变得灰败,那艰难挣扎的喘息声…停了!
林阳的血液瞬间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成一个巨大的、绝望的剪影。
“小雨——!!!”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猛地撕裂了破屋的死寂,穿透了窗外呼啸的风雪,在荒凉的林家村上空回荡!
他丢开药碗,疯狂地摇晃着妹妹滚烫而绵软的身体,手指拼命按压她瘦骨嶙峋的胸膛,对着她毫无反应的小脸吹气…一切他所能想到的、来自现代记忆碎片里的急救措施,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绝望!
“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深渊的抽气声,从小雨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粘稠得令人心碎的痰鸣和喘息。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彻底熄灭的边缘,又极其勉强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但这微弱的跳动,却让林阳几乎崩溃的神经猛地一颤!他连滚爬爬地再次冲出屋,一头扎进狂暴的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连摔带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砸响了老孙头家的门!
当老孙头裹着破棉袄,提着那盏同样昏黄的油灯,几乎是被林阳拖着回到破屋时,看到的景象让这位见惯生死的老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雨躺在炕上,脸色已经不是紫绀,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嘴唇乌黑。胸廓的起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整个身体的轻微抽搐,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油灯的光线下,她小小的身体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抽干最后一点生气。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他佝偻着背,缓缓走到炕边,枯瘦的手指搭在小雨细若芦柴的手腕上,感受了片刻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脉搏。他甚至没有再拿出那个冰冷的听诊器头。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被风雪冻僵的枯树。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唉……”
“唉……”
“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瘫跪在冰冷泥地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破碎琉璃的林阳。老孙头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最终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他只是极其沉重地、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无能为力的悲悯,对残酷现实的麻木,以及对眼前这个少年最后一点希望的彻底碾碎。
然后,他用那双浑浊的、看透了太多死亡的眼睛,深深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看了林阳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达着同一个意思:准备后事吧。
老孙头默默地拿起他那简陋的布包,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门口。他拉开门,狂暴的风雪瞬间涌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那佝偻的身影,再次被无边的白色黑暗吞没。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破屋里,只剩下油灯那一点随时会熄灭的微光,炕上妹妹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以及瘫跪在地、仿佛灵魂都被抽离、坠入万丈冰窟的林阳。
绝望,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浸染了他整个世界,浓稠得化不开,冰冷得刺穿骨髓。他看着妹妹那张灰败的小脸,仿佛已经看到死神冰冷的身影,就站在那堆破棉絮旁,举起了收割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