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普通病房。
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暖融融地洒在床单上,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多了一丝属于生命的暖意。苏白薇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双颊已有了淡淡的、健康的红晕,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也重新恢复了清亮,只是偶尔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创伤的疲惫。她正小口地啜饮着林阳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温水,动作还有些缓慢,但已经不再需要他人辅助。
“慢点喝,薇薇姐!”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在床边雀跃地响起。
林小雨趴在床沿,两只小手垫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白薇,小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如同阳光般灿烂的巨大喜悦。自从苏白薇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并且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小雨就成了病房里最活跃、最开心的小太阳。
她每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护士姐姐,学着笨拙地给薇薇姐姐掖被角,给她念画报上幼稚的故事,或者只是安静地趴在床边,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薇薇姐,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好哦!像……像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小雨歪着头,努力想找一个最棒的比喻,最后蹦出这么一句,惹得旁边削苹果的林阳忍俊不禁,苏白薇也虚弱地弯起了嘴角。
“真的真的!”小雨生怕他们不信,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比昨天好!比前天更好!昨天你只喝了小半碗粥,今天陈医生叔叔说可以吃软面条啦!护士姐姐还说,过两天就能下床慢慢走一走呢!”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苏白薇的进步,每数一条,大眼睛里的光彩就更亮一分。
看着苏白薇一点点恢复健康,对小雨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值得高兴的大事!压在心头好多天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那种纯粹的、如释重负的快乐,让她整个人都轻盈得要飞起来。她不再害怕医院冰冷的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因为这里有她最喜欢的薇薇姐姐,而且姐姐正在一天天好起来!
“小雨,”苏白薇放下水杯,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真切的温柔笑意,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雨柔软的头发,“谢谢你天天陪着我,给我讲笑话。看到你,姐姐就好得快多了。”
小雨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小脸微微泛红,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满足感。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闪烁着急切的光芒:“哥!薇薇姐!”她看看苏白薇,又看看林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我们快点给姥姥姥爷打电话吧!告诉他们薇薇姐好了!他们肯定担心坏了!我要亲口告诉姥姥姥爷!”
提到王家庄,林阳和苏白薇脸上的笑容都微微凝滞了一下。病房里温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是啊,京城的风暴逐渐平息,他们在这里劫后余生,互相依靠,却忘了,在遥远的王家庄,还有两位老人和舅舅,正日夜悬心,在无边的担忧和沉默的煎熬中等待着他们的消息。上次小雨被匆匆接走,至今连个平安电话都没打回去……姥姥姥爷他们,该急成什么样了?
林阳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沉重。苏白薇也轻轻握紧了被角,低声道:“是该打了……不能再让老人家担心了。”
“嗯!现在就打!”小雨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凳子,跑到病房角落那部老旧的黑色拨盘电话旁,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着林阳,“哥,快!告诉我号码!我来拨!”
看着妹妹急切而认真的小脸,林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报出了王家庄公社唯一的那部摇把子电话的号码。小雨胖乎乎的小手,带着十二万分的郑重,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沉重的号码盘。
同一时间,冀中平原,王家庄。
冬日的黄昏来得特别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光秃秃的树梢,寒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村东头的小院里,气氛比这天气更加沉闷压抑。
堂屋里,光线昏暗。姥姥坐在炕沿上,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小把玉米粒,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几天下来,她仿佛又苍老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嘴角紧紧抿着,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愁苦。偶尔搓玉米粒的动作会停顿很久,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压抑到极致的叹息。
王老栓蹲在门口的石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辛辣的烟雾缭绕着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古铜色的皮肤在暮色中更显黯淡。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村口那条被暮色吞噬的土路,仿佛要将它望穿,看到几百里外的京城。脚边,散落着好几个被捻灭的烟头。
王建国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爹,娘,公社那边……还是没信儿。老刘说,京城那边的电话线路好像特别忙,一直占线……书记也亲自去邮电局问了,人家说……让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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