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昱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凝重,“我知你这些年定是四处探查此案,从何处得知的并不奇怪。我不会让你事事坦诚相告,相信先生自有安排!”
萧业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拱手拜道:“多谢殿下!”
魏承昱将其扶起,两人眼眸中都是坚定的信任和扶持。
又听萧业道:“眼下谈裕儒应该已到了正厅,殿下不妨去会会他。”
魏承昱颔首,“好!”
萧业没有与魏承昱一道,他思想,谈裕儒的突然到场,定会引起宾客们轰动。
在场宾客中哪方的人都有,自己与谈裕儒的交谈定会引人注目,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一个眼神就能悟出门道,还是等等再说。
何良牧得了萧业的“贵客”指示,匆匆赶到府门口,正见谈裕儒在其子谈既白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遂放低身段,赶忙行了揖礼,口中道:“不知谈公亲至,晚辈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谈裕儒深拜回礼,笑道:“国公爷莫要折煞了老夫!今日叨扰,还望莫怪!”
何良牧笑道:“哪里哪里,谈公能来,蓬荜生辉。只是谈公一向隐居山中,晚辈不敢拜访打扰,还请谈公勿怪。”
两人客套一番后,何良牧将谈裕儒迎入了正厅。
厅中众官员见长年隐居苍岩山“无境斋”的谈裕儒竟然也来给何太夫人贺寿,不禁众皆惊讶,面面相觑。
谈裕儒为官之时,虽手段严厉,专制独裁,但到底是有真才实干,亲手提拔了不少能干之臣。
连御史大夫应谌、吏部尚书曾伯炎、礼部侍郎元道这样的老臣也对其敬重三分。此时便走了上来与其寒暄。
而其他官员,或曾在其手下任事,或听过其名,或与其交锋过。
总之,不论豪门党、寒门党,还是现在亲近燕王的及那些不党不群的官员们,全都上前拜会,给足了其面子。
满堂之上,一群高官宗亲围着一介布衣老叟热情攀谈,也是一番奇异的场景,鲜少有人有如此风光。
一片寒暄声中,魏承昱走了进来。
谈裕儒见到,立马站了起来,拜道:“草民谈裕儒见过燕王殿下!”
魏承昱将其扶起,“谈公请起,请坐。”
谈裕儒入了座,魏承昱也入了座。谈裕儒在魏承昱身边没见萧业,便知他应是不想在人前与自己交会过多,果然够谨慎!
魏承昱出口寒暄,“本王上次见谈公还是八年前回京述职时,那时谈公为朝中中流砥柱,励精图治,拄笏看山。没想到数年后,谈公于山中修书,成一代名士,更添仙风道骨。”
谈裕儒拱手敬道:“承蒙燕王殿下谬赞,草民德薄才疏,微躯微志,不值一提。”
魏承昱道:“谈公不必自谦,谈公之名,在朝在野,都令人景仰。”
谈裕儒听后又自嘲几句,与魏承昱及在场众人扯着闲篇儿,无一人提起朝堂之事。
过了一时,有仆役前来禀报,花园里的百戏舞台和曲水流觞席准备好了。何良牧便请燕王及众人移步花园。
谈裕儒谢了众人的谦让,故意落在后面,在谈既白的搀扶下缓慢的朝园子而去。出了正厅的院子,忽然,他瞥见不远处的廊下立着两人。
一人是姚焕之,另一人则身穿玄色锦袍,神仪明秀,风神俊雅,巍巍有龙章凤姿之采,连京中有名的才子姚焕之站在其旁,也不能掩其光芒。
谈裕儒停下了脚步,谈既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连忙介绍道:“父亲,那位便是萧大人。”
萧业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谈裕儒,这位谈相比他预想的更苍老些。想其年龄不过五十多岁,但头发胡须已经灰白许多,应是常年劳心耗神所致。
他隔着人群向谈裕儒恭敬地作了一揖,待人群渐稀,缓步走了过去。
姚焕之也跟了过来,为两人介绍道:“谈公,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谈裕儒含笑打断了,“老夫思之,这位大人应是朝中赫赫有名的萧寺卿吧!”
姚焕之爽朗笑道:“老先生慧眼如炬啊!”
萧业莞尔一笑,拜道:“晚生区区微名,焉敢扰先生之耳。”
谈裕儒回礼,笑道:“老夫一介布衣,岂敢受萧大人之礼啊!”
萧业再拜,道:“此乃晚生对先生之礼,无关其他,先生自当受得。”
谈裕儒便不再回礼,面容和煦的打量着他。
萧业又与谈既白见了礼,他已知晓谈既白被迁为了兵部职方司的员外郎,遂道了恭喜,谈既白笑着摆摆手。
两人因着一路的相互照应,比之同僚间的客套更多了些由衷的亲近。
因着人多眼杂,萧业与谈裕儒交谈时都极有分寸,两人谁也没提出使和交手之事,只做平淡的会晤。
只是,萧业察觉谈裕儒一双阅尽风波的眼睛时不时的端详着自己,似乎若有所思。
谈裕儒老成持重,心思缜密,不是心浮气躁之人。但此时却明知不妥仍猝然开口,“萧大人赴京任职之前,可曾来过京城啊?”
“三年前晚生曾在京中短暂任职。”萧业如实答道。
“再少时呢?”
“不曾。”
“哦。”
谈裕儒不再追问,目光中略有落寞。
萧业见状,莞尔笑道:“先生门生遍天下,难道晚生是有幸与其中一人相似几分,故而让先生觉得面善?若如此,当真是晚生的荣幸了。”
谈裕儒抚须而笑,耐人寻味道:“老夫愚鲁,像萧大人这样的大器之才,可教不出来啊!”
萧业谦逊笑道:“先生谬赞,请。”
谈裕儒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待走得远了,谈既白忍不住问道:“父亲,您觉得怎么样?”
谈裕儒没有回答,心中仍有些疑惑,他见萧业竟有一种久违感,难道是因为两人素不相识时就曾交手过两次吗?
其身后,萧业也望着他那一瘸一拐的身影若有所思。
当年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谈相,即便成了跛足的布衣百姓,那份历经宦海沉浮、拨弄朝堂风云的深沉谋略智慧仍未消减半分。
甚至,经过败退后的沉淀,那份静水流深、从容中又不着痕迹的锋利,竟让他在寥寥数语中不自觉地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应对那些寻常之语。
姚焕之见其目光深远,不禁问道:“对这位谈公,你怎么看?”
萧业答道:“山中隐士,逢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