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她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拿着。”张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驾驶室旁边。
“来,我教你。”
他打开车门,扶着她,让她坐上了那个对她来说显得有些过分宽大的驾驶座。
“这个叫方向盘,管着车往哪儿走。”
“这个是喇叭,按一下。”
陈桃花有些紧张有些无措,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指,在那喇叭上轻轻按了一下。
“嘀——!”
一声响亮而清脆的鸣笛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堂大笑。
陈桃花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
张耀却笑了,他看着坐在驾驶座上有些局促的妻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听见没?”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以后,咱们这个家往哪儿走,你说了算。”
陈桃花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车窗外那一张张熟悉而淳朴的脸,看着远处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再看看身边这个男人。
那一声响亮清脆的鸣笛像是给整个沸腾的青石村按下了暂停键。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哄笑声。
“哈哈哈!咱桃花还会按喇叭哩!”
“这一下,把山神爷都给叫醒了!”
陈桃花的脸腾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触电般地缩回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耀看着她这副又羞又窘的模样,不但没取笑,反而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痒痒的又熨帖。
他俯下身,挡住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目光,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笑道:“怕什么?以后,咱们这个家往哪儿走,你说了算。”
这声音像一股暖流,顺着耳蜗一下子就淌进了陈桃花的心里。
她那点局促和羞赧瞬间就被一种滚烫的东西给取代了。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男人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那片只为她一个人亮着的带笑的星光,心里猛地一定。
她没说话,只是挺直了腰杆。
那感觉很奇妙。屁股底下是冰冷坚硬的驾驶座,可她的后背却像是靠上了一座温暖的大山。
“耀哥!”运输队长刘老四搓着手,一脸激动地凑了上来,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羡慕和敬畏,“这……这大家伙以后就归俺们队开了?”
张耀笑了笑,没回答他,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驾驶室里的陈桃花。
刘老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对着陈桃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那个,弟妹……不,陈会计。你看……俺啥时候能……能摸摸?”
没等陈桃花开口,人群里的张大山扯着嗓门就怪叫起来:“老四!你小子傻啊!耀子刚才说啥了?以后用车得找咱们陈会计拿条子!光摸摸有啥用?你得先跟咱们陈会计把关系搞好喽!”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桃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但这一次她没有躲。她深吸一口气,从驾驶座上下来,站到张耀身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串车钥匙。
她学着张耀的样子,看着刘老四,平静地说:“老四哥,耀哥定的规矩。以后出车都要先填单子,写明去哪,拉什么货。你拿着单子来,我给你钥匙。”
她的声音不大,还有些微的颤抖,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刘老四愣住了,张大山也愣住了,全村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温言细语的女人,在这么多人面前竟然真的就板起了脸,讲起了规矩。
这已经不是开玩笑了。
这是在立威。
刘老四看着陈桃花那双认真又坚定的眼睛,心里那点嬉闹的心思瞬间就没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声应道:“哎!晓得了,陈会计!”
这一声“陈会计”叫得心悦诚服。
张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完成了这次蜕变,嘴角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他知道,从今天起,合作社的这块“压舱石”算是彻底稳了。
夜里。
夫妻俩躺在床上,谁也没睡着。
屋外,月光如水,那辆停在院子里的解放卡车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月色下泛着冷硬的光。
陈桃花翻了个身,面对着张耀,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那串冰凉的钥匙。
“耀哥,”她小声地开口,“把这么个金疙瘩交给我,我……我心里发慌。万一我给弄丢了,或者……或者管不好,咋办?”
张耀在黑暗中笑了,他伸出手,将她和那串钥匙一起揽进怀里。
“傻丫头,这车就是个铁疙瘩。丢了咱再买。可这合作社要是人心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让你管钱管车,不光是信你。更是要让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这个合作社不是我张耀一个人的。我负责在外面冲锋陷阵,你负责在家里把着方向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马老板那条毒蛇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那个什么‘冯哥’也不是善茬。咱们跟他们斗,不能只凭一股蛮力。”
“我把家底交给你,是怕……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合作社的魂不能散。只要你拿着账本,攥着钥匙,你就是主心骨。谁想动咱们的合作社,就得先问问你,问问你身后这几百号等着吃饭的爷们答不答应!”
陈桃花浑身一震。
她这才彻底明白,男人白天那些举动的深意。那不是在抬举她,更不是在炫耀。
那是在托付。
是在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为她、为这个家、为整个青石村砌一道最坚固的防火墙。
她的心又酸又涨,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自己的男人,仿佛想把自己的力气都传给他。
许久,她才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闷闷地说:“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