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丫鬟站在门口,轻声回道。
“公子有事出门了,让俞姑娘好生玩一玩。”
王妃笑:“阿苏这孩子,方才还在念叨着冬至该好好陪你,这是有什么急事,不能缓一缓么?”
俞秀兰心内有些小小的失落,但立刻笑着,说男儿大丈夫,应以国事为重。
王妃扬声吩咐侍立一旁的丫鬟:“去,把新得的御膳房点心果子装一盒来,给俞姑娘带回去尝尝鲜。还有那罐新贡的雪顶含翠,也包上。”
丫鬟应声去了,暖阁里金兽香炉里炭火细微的哔剥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那点心的甜香、手炉的暖香、熏炉的沉水香,混合在一起,那几树茶花开在窗外,隔着精致的雕花窗棂,红得耀眼。
“娘娘,”俞秀兰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方才进来时,瞧见园子里那几盆花开得正好……不知可否……去水阁那边瞧瞧?”
王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点头,笑容温和依旧:“自然使得。那水阁临水,景致是极好的。只是水边风硬,穿厚些。让春桃跟着你,提个手炉去。”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放得更柔和:“阿苏他……办完事,定会尽快赶回的。”
“谢娘娘。”俞秀兰起身,微微屈膝。
王府的后园在冬至的肃杀里显出几分空旷的寂寥。引路的丫鬟抱着一个黄铜小手炉,小脸冻得通红,呼出的气在眼前凝成团团白雾。脚下的青砖小径清扫得干净,但砖缝里仍嵌着未化的残雪,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引俞秀兰到了临水的水阁边,丫鬟伶俐地将小手炉放在阁中的石桌上:“姑娘且在这里赏景,奴婢去给您端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俞秀兰点点头。
寒风掠过冰面,发出细微的呜咽,卷起几片枯叶,在冰上打着旋儿滑远。俞秀兰倚着冰凉的雕花木栏杆,怔怔望着那片薄冰,视线却穿透了这冰冷的屏障,恍惚回到了去年深冬。
也是这般天寒地冻,城郊玉泉山上的野梅开得正盛。他一身玄色大氅,立在嶙峋的山石旁,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神采。山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他却毫不在意,指着峭壁间一株开得最为恣意烂漫的老梅,朗声笑道:“俞妹妹,你瞧那枝!开得最好!”话音未落,竟不顾陡峭湿滑,几个利落的腾挪攀了上去。
俞秀兰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下面连声惊呼。他折下那枝缀满红玉般花苞的梅枝,稳稳落回俞秀兰面前,鬓角沾了点点细雪,气息微喘,却笑得无比畅快,将那枝犹带寒气的红梅递到俞秀兰手中:“给!”梅枝冰冷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指尖,可那瞬间他眼底的亮光,和那声爽朗的笑,此刻想来,却遥远得如同隔世。
那是俩人第一次见面,俩家长辈故意避开了去,让俩人单独相处。他给她摘了梅花。他就是那般肆意,然而,后来,就再也未见过他这样子了。定了亲后,他彬彬有礼,对她极其礼貌,周到。即使那次他明明不喜欢她讲那些话,却也不恼。
这样的他,让她摸不着,却也说不出什么。
......
周锦绣面上依旧温煦的笑意,手指却在貂裘大氅的广袖遮掩下,极其缓慢而用力地将那纸团捻开。薄薄的、边缘已被揉得发毛的纸页上。
三个护卫恭敬地站着回话。
护卫赵三,语速快而清晰:“.......小的扮作收山货的行商,在清河坝决口处附近几个村子盘桓了十来日,查访了一些村民……确有些蹊跷!”
护卫李木:“小的问了几个决堤当夜侥幸逃生的老河工和住在坝下高坡的猎户喝酒套话。说那晚雨虽大,但比起往年真正的大涝,其实还差些火候。决堤前半个时辰,有人听到坝上传来‘咚!咚!’的闷响,不像雷声,倒像……像是用重物砸夯,或者铁器凿硬土的声音!”
周锦绣:“能确定么?”
赵三:“几个听到声响的人位置不同,但大致指向决口处往上约莫二十丈远的一段老堤。他们说那声音很怪,时断时续,夹杂在雨声里。老河工马老栓,他儿子当夜在坝上巡守,说看见几个穿着‘不像民夫也不像河工号衣’的汉子往那段老堤去,还背着长条包袱,用油布裹着,看着分量不轻。他以为是上面派来加固的人,也没多想。”
周锦绣:“接着说。”
赵三:“小的等雨停了两天,上了那段残坝。决口处被大水冲得一片狼藉,看不出什么了。小的就专去那‘咚咚’声传来的老堤段查看。公子,您猜怎么着?”赵三从怀里小心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沾着泥的碎木屑和几缕深蓝色的粗棉线:“您看这个!这是小的在扒开的土层里找到的。这木屑断面新鲜,是硬木,像是……像是铁锹或镐头木柄震裂崩下来的碎片!这蓝棉线,质地粗糙但很结实,像是力夫或军汉号衣上常用的那种。最重要的是……”
赵三又从油纸包里捏出一点东西,放在掌心凑近烛光。那是几粒极其细小、近乎黑色的金属碎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