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皆有两面。
两方交战,情报通透自然是好事,但若是太通透,也容易真假混淆,反受其制。
慕容晓听信城中传出的消息,担心有漏网之鱼,将南城门外本就薄弱的兵力分走一半,致使南城门的防守愈发不堪一击。
而姜阳早已将京中所有未参与守城的禁军集合于南城门下,趁着对方没有防备,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冲破南城门防线后,众将士绕过城墙,鬼魅一般出现在西城楼外,与西城门内的守军一起,将还在攻城的北燕军主力围了起来。
……
刚从小卒口中得知南城门出事,下一瞬,身后就传来了齐整有力的喊杀声。
前后夹击,慕容晓走投无路,只能认输。
主力覆没,东北两处城门外的叛军没了依傍,最后也无奈归降。
而姜阳一方除去守城将士伤亡相对惨重外,再未折一兵一卒。
连日来,笼罩在玉京城上空的乌云,终于在这一刻散尽。
夜里庆功宴上,王清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姜阳致歉:“臣年迈糊涂,自作聪明,多次行令陛下为难之事,还请陛下恕臣无礼之失。”
他所说的,无非是多次针对易青,姜阳本也没太放在心上,闻言礼让道:“大人所言所行,虽偶尔相悖于朕心中所思,却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朕从未因此与大人有过嫌隙。大人不必在意。”
在姜阳登基前,王清许只知她任性聪慧,脾气倔强,可如今,他不止看见了她的沉着坚韧,也看见了她的宽容豁达。
……倒是和陈元微越来越像了。
心下感慨,话也在嘴边徘徊了好久,才徐徐吐露:“陛下仁德圣明,实属臣民之幸。”
姜阳笑而不答,垂眸看向杯中的清酒,心绪繁杂。
前些时日精神紧绷,如今难得解了眼前危机,众人兴致颇高。推杯换盏间,醉意不知不觉就涌了上来。
姜阳本打算捱到宴散再回宫的,可喝多了犯困,便提前离席了。
见她要走,众臣各个伏身而下,深深跪拜。姜阳人都出了大殿,还能听见身后齐刷刷的拜谒声。
她停下脚步,站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的汉白玉石阶上,面对千重宫宇张开双臂,任高处的冰冷夜风穿过衣裙,穿过身体,带走浓重的酒气。
……疲惫又痛快。
……
只是,摇摇摆摆步行回永安宫时,姜阳才发现宫中一片清冷,没有点灯,也不见易青的人影。
原地呆滞半晌,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默默转身出门,正打算问问宫人易青去了何处,就听得一旁的长廊上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陛下在找我么?”
姜阳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
方才一路走回来,背后渗出的薄汗洇湿了衣衫,冰凉难耐。如今又被吓到,出了一身冷汗,更难受了。
她定了定神,才转头看去,向着独自坐在靠椅上的那人开口:“……你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这里,”对方坐得端方雅正,眉目都隐在阴影里,“只是,你没有看见我。”
“……”
一想到方才有人坐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各种动作,姜阳心里就有些发麻。
她暗暗攥紧了手,问他:“那……你为何在这里?”
易青回答地云淡风轻:“我在等你。”
这个角度,姜阳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无法从他几乎没有波澜的温柔声音里听出他此时的情绪。
但姜阳能感觉到,他应该是不高兴的。
因为他周身弥漫着的寒意实在太重,重到姜阳甚至生出了几分胆怯。
她犹豫片刻,站在原地道:“外面风大,进屋去吧。”
对方声线平静:“不想。”
“……”
姜阳语塞,刚想问他为何不想,就听他先问道:“为什么站那么远?”
心里一颤,腿脚莫名泛起麻意,姜阳顿了顿,随便找了个借口:“……有些冷。”
对方似是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一片令人难耐的沉默后,姜阳只听清楚了两个字:“过来。”
“……”
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短短几步距离,姜阳像是踩了刀子一般,走得又慢又晃。
易青也不出声催她,安安静静地等她上前,在她站定后,倾身向前,拉起她衣袖下微微出汗的手,将蜷起的手指一根根抚平,握在自己掌心。
他仰头看来,开口问她:“你在害怕么?”
“……”
姜阳否认:“……没有。”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自顾自问道:“怕什么?怕我受不住如今的败局,发疯杀人?”
“不是,”姜阳被他说的紧张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僵硬了几分,“……燕地百姓手里,不是还有一支起义军么?如今说败局,未免过早。”
“可你已经知道结局了,不是么?”
“……我不知道。”
这回,易青是真的笑了一声。他笑完,轻轻一叹:“你知道的,阿阳……你知道,我爱你,总归要比你爱我更多些。所以输的人一定是我……就像当初你我对赌的那一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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