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二字,像两根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耳膜,直刺心底最忌讳的旧疤。
小乔氏唇边那点敷衍的笑瞬间冻住,她几乎是立刻挑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目光如刀般刮向崔氏:
“母亲今日来,莫非是专程来同我忆故人、叙旧情的?长姐都故去这么多年了,您还这般念念不忘,倒真是...长情得很!”
最后几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慢,裹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嘲讽与不耐。
又来了!
灵堂里那回没戳够她心窝子,如今还要拿着这桩旧事,一遍遍来剐她的脸皮么?儿子的仇都报了,这陈年旧账...她到底还要翻到几时?
难不成日日挂在嘴边念叨,就能把人从坟里念活了,好衬得她这个妹妹越发不堪?
“母亲,温家那祸根都拿命填了,您这口气,总该顺了吧?”小乔氏蹙起秀眉,手无意识地绞着衣摆,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委屈与不耐,“您吩咐的事,我半个字没漏。如今弟弟的仇也算两清了,咱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真是受够了!
从前母亲何等明理,自打弟弟出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依不饶地为难她,仿佛她才是害死弟弟的元凶!
可这怎么能怪她?
她不过是不许母亲去温家闹事,免得闹大了,耽误她女儿的好亲事。明面上的公道讨不回,温谨不也拿命填了?这还不够吗?
母亲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非要这样不依不饶?
崔氏笑得温婉和煦,声调放得柔柔的,仿佛真是来与女儿闲话家常:“瞧你这话说的,母亲不过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她眼底淬着一层薄冰,冰下是沸腾的毒汁,面上却蒙着慈母的柔光,任谁瞧了,都是一位牵挂女儿的寻常母亲。
可她心里,却是一片焚心蚀骨的恨海。
是,温谨那小畜生的命,算是给璋儿垫了背。
可这远远不够!
她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承袭爵位、光耀门楣,就叫人给害了。
她恨啊,恨得夜夜睁眼到天明,心肝肺腑都熬成了灰!
所有亏欠了她璋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拿最珍贵的东西来还。
她这“好女儿”也不例外,得用往后余生的每时每刻,一寸一寸地赎,一天一天地熬!
小乔氏咽下喉间的闷气,见母亲软了调子,也顺势放缓了语气,主动递出台阶:“母亲近来,手头可宽裕?”
母女总不能一辈子僵着,终究还得在面上圆过去。将来松儿大婚,外祖母若是不露面,不知要惹出多少闲话。
横竖母亲来,不是要钱便是要她疏通关系。她先把梯子搭好,待母亲顺阶而下,这事也就揭过了。
“怎么,没瞧见那两孩子呢?”崔氏却恍若未闻,唇边那抹慈和的笑意丝毫未变,话锋轻飘飘地转向了别处:“母亲记得,从前每回来薇娘这儿,常能见到青儿那丫头,乖乖巧巧地立在一边。怎的打正月后我来了几回,倒一回也没见着了?”
小乔氏刚咽下去的闷气,顿时化作一口浊血,逆涌而上,死死堵在喉头,噎得她心肺都跟着抽痛。
好端端的,提那晦气丫头作甚!
魏国公府下帖子,竟堂而皇之地越过她这侯府主母,直接递到了陆青手里!
简直是不知所谓,荒唐透顶!
而那死丫头回来第二日,魏国公府的回礼便浩浩荡荡地到了。整整几大车的珍玩绸缎,径直抬进了云海轩,连个过她手的由头都没有!
那礼单上,明明白白写着“敬呈贵府陆大姑娘”——
这是当她这侯府主母是泥塑木雕,还是当她早已死了?!
这会她才知晓,原来是那死丫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入了魏国公府的眼,这是要聘去做世子夫人呢。
这哪是寻常回礼?这分明是相中了人,在给未来世子夫人做脸呢!
不止是世子夫人,是未来执掌中馈、享一品诰命的国公夫人!
她当时还不死心,拐弯抹角地去太夫人那儿探口风。谁知太夫人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青丫头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不劳夫人费心。”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婚事早已是铁板钉钉,不过拿这话来堵她的嘴罢了!
真真是...活活气煞人!
小乔氏只觉胸口像被一柄无形的铜锤擂着,闷痛一阵紧过一阵,几乎喘不上气。
这死丫头究竟是走了什么泼天的鸿运!
那可是魏国公府!满京师待字闺中的贵女,谁不暗暗仰望?
那是开国元勋、百载煊赫、圣眷隆渥的头等门第!
便是贵为皇后外戚、圣眷正浓的武安侯府,在这等“与国同休”的根基面前,也要退避一射之地!
更何况陆青要做的,是未来的国公夫人!届时,自己这侯夫人见了她,竟要屈身行礼,尊她为上!
这事儿瞒得密不透风,那丫头半分口风不曾漏。若非自己从那些扎眼的回礼里瞧出蹊跷,只怕要到两家交换庚帖、木已成舟之时,才被当成个傻子般告知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