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八月初,义庄停满了尸首。仵作说尸体心口都凝着指节大的冰晶,敲开胸腔竟有冰裂声。
下官斗胆请命将尸体沉井,想着井水阴寒或许能镇住邪祟,不想第三日便有渔人在丹河捞起翻肚的鱼 —— 鱼腹里全是米粒大的冰晶。
不得已改了火焚,八月十五夜里堆起三丈高的柴垛。谁曾想火一烧起来,冰晶遇热 “噼啪” 炸开,腾起的黑雾比墨还浓,随风飘到南巷,第二日又添了三十例病患。有个胆大的衙役凑近看,说黑雾里裹着细如发丝的冰棱,沾到衣裳便凝出龟甲纹路。
焚烧不成,只能挖坑深埋。选了城东五里的乱葬岗,挖了七尺深的坑,每层垫上石灰。可半月不到,埋尸的地头寸草不生,黄土泛着青黑,路过时能听见地下 “滋滋” 响,像是冰晶在啃咬泥土。
更可怕的是,埋尸的民夫陆续开始咳血,痰里带着碎冰碴 —— 他们明明戴了浸过雄黄酒的绢帕,却还是中了招。
下官每日跪在城隍庙前,求真武大帝显灵,直到看见供桌上的玄武灯芯结出冰花,才明白这根本不是寻常疫症。
那些百姓奉为护身符的玄武图腾,原是给寒毒指路的标记。早知如此,当初该听那老仵作的话,不该急着焚尸埋尸,叫寒毒借着火气、顺着土脉散得更快...... 可事到如今,纵是把下官钉死在镇北碑前,又能抵得过这千年的怨气么?唉……!”
王颜禾听罢安慰道:“真是难为你了,郭大人……!”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沉思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郭行之又继续说道:“各地府衙都不知如何处理这些尸体,估计都焚烧过,才造成疫病扩散的如此之快……!”
“这烧也烧不得,埋也埋不得,这可如何是好?”百灵摇头叹道。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当值衙役说后巷老仵作求见。郭行之捏着手里的馍馍,望着案上堆积如山尸单,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验尸的冰屑,自八月中以来,这双手再没暖过。
老仵作进门时弓着背,青布衫上全是朱砂印子,眼窝深得能盛住半碗凉水。
"大人,那法子... 小人前日试过了。" 他从袖中抖出半幅焦黑的黄纸,边角还凝着未化的冰晶,"西街张屠户的尸首,小人在义庄梁柱贴了三道玄武镇煞符,用雄黄酒在尸身涌泉穴画了北斗纹。待子时初刻点火,那冰晶竟... 竟化了层水膜。"
郭行之猛地站起来,馍馍掉在砖地上:"为何早不说!" 老仵作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青砖缝里:"七月廿七头回见那玄武状的尸首,小人便觉着像极了祖上《伏尸经》里写的 ' 寒渊凝魂 '。
可当时县太爷说 ' 莫信妖邪 ',小人... 小人怕挨 ' 祸乱人心 ' 的板子..."
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从怀里掏出半本油皮册子,纸页间夹着褪色的符咒:"祖上原是前朝太卜署的咒禁师,隋末战乱才流落民间。
这玄武七宿符需配合地脉方位,昨日在义庄梁柱按 ' 斗牛分野 ' 贴符,尸身胸口的冰晶竟先融了三分。
火起时没冒黑雾,只腾起些白气,带着松脂香 —— 不像先前烧尸时满街都是铁锈味。"
郭行之抓起他手里的焦符,黄纸上的玄武纹虽已烧残,边缘却凝着细如发丝的冰棱,与尸体上的冰裂纹一模一样。
想起上月焚烧时炸开的黑雾里,那些沾到衣裳便生根的龟甲纹,后颈顿时泛起凉意。若早几日用这法子,南巷的三十条性命...
"为何不将整座义庄封了?" 王颜禾按住老仵作发颤的肩膀,"需要多少符咒?多少朱砂?本将军这就差人去城隍庙搬香案!" 老人却摇摇头,从破袖里摸出片鱼鳞状的东西 —— 泛着蓝光的冰鳞,正是那日在井里捞到的:"此法需借地脉之力,义庄地下的青砖缝里,小人发现了这个。"
他指着冰鳞上隐约的纹路,竟与县丞廨前那口老井的玄武浮雕分毫不差。
原来寒毒早已顺着地脉渗入地基,那些被百姓奉为辟邪的玄武图腾,早在百年前便成了寒毒的锚点。
老仵作说,需在义庄四角埋下刻着北斗的青铜钉,配合每日子时的禹步咒,方能断了寒毒与地脉的勾连。
"可大人您看..." 他掀开袖口,腕间三道红痕触目惊心,"昨日画符时,血滴在冰鳞上,竟凝出了 ' 北邙 ' 二字。这寒毒怕是冲着重泉之下的八千晋阳军来的,咱们烧的不是尸体,是当年埋在雀鼠谷的怨气啊。"
王颜禾道:”看来……!必须先抚慰雀鼠谷的亡魂才行!“
窗外忽然刮起北风,带着远处乱葬岗的腐臭味。郭行之望着案上未批的移文,可此刻攥着老仵作的符咒,才明白那些被视作妖言的疯话,原是救命的金丹。
若能早听民间传言,早开府库取朱砂,何至于让寒毒借着官火官土,在这龙兴之地上啃出个无底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