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书房,
胤礽面前摊开着需要批阅的奏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康熙和太后的赏赐这么快就到了正殿,他自然收到了消息,
这既在他意料之中,也让他心情复杂,
一方面,这证实了皇阿玛对太子妃这一胎的极度重视,
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处置方式的默许,让他松了口气,
另一方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监督和压力?
他眼前又闪过石蕴容苍白着脸却依旧伶牙俐齿讽刺他的模样,
还有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还是这样好”,
他当时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还跟她解释自己没有好男风、养男宠?
现在想来,竟有些莫名的……尴尬,
却又有一丝诡异的安心。
何玉柱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爷,李嬷嬷来了,”
“说太子妃娘娘惦记太子爷劳心,特地将万岁爷赏的血燕炖了,让送一碗过来给太子爷尝尝。”
胤礽执笔的手一顿,墨汁在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她……这是在向他示好?
还是仅仅遵循规矩?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让她进来。”
李嬷嬷低着头,恭敬地将一个精致的甜白瓷盅放在书案一角,传达了石蕴容的关切之意。
胤礽看着那盅冒着热气的燕窝,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更甚,
他挥了挥手让李嬷嬷退下,对着那盅燕窝发了会儿呆,
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汤匙,
燕窝炖得火候极好,软糯清甜,
可吃在嘴里,却品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一碗燕窝,像是一个小小的信号,打破了两人之间自那次争吵后冰冷的僵局。
可面对整顿宫规,他却犯了难,
瞧着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宫规旧例以及内务府近年来的账册概要,胤礽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整顿宫规,皇阿玛金口玉言交到他手上,
这本是个戴罪立功、重塑形象的机会,
可真正着手,才知是何等烫手的山芋,
千头万绪,从何整起?
裁撤冗员?清查账目?严明赏罚?
每一项都牵一发而动全身,触动无数人的利益。
而其中最棘手、最绕不开的一块石头,便是内务府总管——凌普,
凌普在毓庆宫乃至内务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许多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人事安排,都经由凌普之手,
可以说,凌普就是毓庆宫在外廷钱袋子和关系网的具象化身,
他以往许多“不便”之事,都倚仗凌普去办,
若要整顿,拿凌普开刀,无疑是最能彰显决心、也最能震慑宵小的选择,
杀鸡儆猴,没有比杀这只“自己家的鸡”效果更好了,
足以向皇阿玛和满朝文武证明,他胤礽此次是动了真格,大义灭亲,绝不姑息。
可是……
胤礽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想起很早之前与石蕴容的谈话,
凌普似乎暗中已倒向了太子妃,
他虽然恼怒,但当时时间节点敏感,加之凌普确实还能为他捞取好处,
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按捺未动,
如今呢?
如今他刚与石蕴容的关系有了些许微妙的缓和,
那碗血燕的滋味似乎还在舌尖,她那句“还是担心伤了您的心头爱”的讽刺言犹在耳,
虽刺人,却比之前的冰冷多了几分活气,
若此刻他骤然对凌普下手,她会如何想?
她会认为这是他对她势力的清洗?
是对她先前“笼络”行为的报复?
还是仅仅视作他政治上的必要手段?
胤礽发现,他竟然有些拿不准,
或者说,有些不愿去冒这个风险,
他不想刚刚缓和的关系,因为一个奴才而再度陷入冰点,
那种被误解、被冷待的滋味,他近日尝得够多了。
更何况,凌普知道太多毓庆宫的阴私,
若逼得太急,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不是简单的御下不严,而是牵涉到储君位子安稳的大事。
“唉……”
胤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进退维谷。
一方面,是皇阿玛审视的目光,是朝堂上无数双等着看他笑话的眼睛,是他必须做出的政绩和姿态,
另一方面,是后院那刚刚露出一丝缝隙的缓和,是可能引发的剧烈反弹和不可控风险,
他需要一把既能斩断乱麻,又不会伤及自身的快刀,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凌普“体面”退场,或者能让石蕴容理解,甚至……支持的契机。
————
两日后,寿康宫,
太后端坐在上首的软榻上,正与几位前来请安的妃嫔说着话,
惠妃、荣妃、宜妃等人依次而坐,下首还坐着阿哥福晋们,殿内气氛看似融洽和睦。
忽听得殿外太监一声清晰的传报:“太子妃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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