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听到小厮的话,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将旧书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对安子书道:
“阿颂你先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这茶凉了便自己续,别拘束。”
说罢,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袖口,那藏在袖中的小盒子被他下意识攥紧,布料勾勒出盒子坚硬的轮廓,一闪而过便被遮掩。
安子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茶香袅袅中,他总觉得唐仁的匆忙里藏着几分刻意。
方才唐仁合书时,他分明瞥见书页间夹着一角泛黄的纸,像是被人刻意折过,露出的边缘似乎有墨迹。
楼府里的人,真假难辨,刻意,又不经意,总是能将人迷惑住。
他没有怀谷那么强的脑子,无法分辨。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安子书起身走到书架前,那本被唐仁放回的旧书还带着余温。
他轻轻抽出书本,指尖刚触到纸页,就感觉到夹层里的异物。
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被牢牢夹在画着栀子花的那一页和下一页之间,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他小心地将纸条抽出,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潦草,是唐仁的笔锋。
“西跨院枯井,三更,带残息粉,勿让老妇察觉。”
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幽”字,与安子书平安扣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安子书的心猛地一沉。
唐仁要去枯井,还要带残息粉,更要避开老夫人,这显然不是寻常的要事。
他将纸条按原样折好,塞回书里,刚要将书放回书架,却闻到一股极淡的冷香从书页间飘来。
他凑近闻了闻,发现冷香是从书脊的缝隙里渗出来的,像是有人特意将粉末撒在了里面,用来掩盖什么。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安子书连忙将书放回原位,快步走回桌边坐下,端起茶盏装作饮茶的模样。
进来的是之前送茶的侍女,她手里捧着一碟桂花糕,轻声道:“少家主,唐先生吩咐小的给您送些点心,您慢用。”
安子书接过碟子,指尖触到侍女的手,冰凉得不像常人。
他抬头看向侍女,她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你家先生常来这书房吗?”安子书状似随意地问。
侍女的手顿了顿,低声道:“唐先生每日都会来此处看书,有时会待到深夜。”
说完,她躬身脚步极快的退下。
安子书看着碟子里的桂花糕,再也没了胃口。
与此同时,怀谷正躲在前厅外的廊柱后,透过窗缝往里看。
楼宇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唐仁站在他对面,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正是安子书在他袖口看到的那个。
“残息粉还够吗?”
楼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祭坛的主魂被净化,若明晚再拿不到新的残息,宴席的计划就全毁了!”
唐仁低头道:“够是够,只是老夫人那边,她似乎察觉到我们在查枯井,今早我看到她往祠堂去了,说不定是想提前动手。”
“她敢!”
楼宇猛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几滴,“那老夫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清楚得很!她无非是想借阿颂的血脉,抢玄幽的掌控权!你只管按计划去枯井,若她敢拦,就用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
怀谷心中一跳,那符纸是锁魂符,能暂时压制修行者的灵力,楼宇竟连这种阴邪的符咒都有。
他悄悄后退,刚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一看,老夫人正站在不远处的石榴树下,手里攥着一根拐杖,眼神冰冷地盯着前厅的方向,拐杖头在地面划出细碎的痕迹。
怀谷连忙躲进廊下的阴影里,看着老夫人转身离开,她的脚步比往常快了许多,袖口的布料被风卷起。
而西跨院的枯井旁,封岩正蹲在青石板边,指尖沾了一点黑色的粉末。
是残息粉,还带着潮湿的气息,显然是刚撒上去的。
“你说家主让我们在这守着,到底要防什么?”
不远处的槐树上,两个护卫正靠在树干上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了封岩的耳朵里。
“谁知道呢,听说昨晚祭坛那边有动静,说不定是有外人闯进来了。”
“可不是嘛,今早唐先生还特意来嘱咐,让我们盯着枯井,若是看到老夫人过来,就立刻报信。”
“老夫人?她来这干嘛?”
“谁知道,这楼府里的事,咱们少打听。”
封岩悄悄退开,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这三人既像是同伙,又在互相提防,像是围着一块肥肉,各怀鬼胎。
安子书从唐仁的书房回来,刚到客房门口,就看到怀谷和封岩早已在里面等着,两人的脸色都带着凝重。
“怎么样?”安子书率先开口,将在书房找到纸条的事说了一遍,还拿出那张从书里抽出来的纸条,放在桌上。
怀谷拿起纸条,眉头皱得更紧:“唐仁要去枯井送残息粉,还要避开老夫人,而楼宇给了唐仁锁魂符,显然是怕老夫人拦着他。”
他顿了顿,又将在厅外看到的场景和老夫人的异常说了出来。
封岩也把在枯井旁听到的对话告知两人:“护卫在防备老夫人,老夫人又在盯着楼宇和唐仁,这三人是互相牵制,谁都不弱谁。”
安子书攥紧了手里的信纸,“明晚的行动,要更小心。”
怀谷将纸条收好,“我们先去枯井,看看唐仁和老夫人会不会碰面,若是他们起了冲突,我们正好可以坐收渔利,拿到残息粉和锁魂符,弄清楚他们的计划。然后再去破庙,不管是不是陷阱,都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封岩拔出银刃,在烛火下擦了擦:“放心,只要他们敢动手,我就敢接。”
安子书点点头,窗外的雾气又浓了起来,栀子花树的影子在雾里晃动。
夜深后,客房的烛火依旧亮着。
三人围坐在桌前,将地图铺开,用指尖在破庙的位置画了个圈,又在西跨院枯井的位置做了标记,反复推敲着明晚的路线和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