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蒙大将军府的庭院中,比起宫闱的森严,这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但规矩依旧分明。
阿绾深知自己的身份,也在心中暗暗感谢公子高的护送,但她也绝无可能与皇子同席用饭。
因此,她极为低调地随着樊云、辛衡回到府中后,便自觉地寻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来做,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拿着比她还高的扫帚,在偌大的庭院里一下一下地清扫着有的没的落叶。
秋阳虽不及夏日毒辣,但长时间劳作,依旧让她额角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额前碎发,黏在皮肤上,有些痒,她却不敢停歇。
在这勋贵府邸,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低微女子,唯有勤勉,方能求得一隅安身。
或许是这秋阳太过晃眼,或许是身体的疲惫让思绪飘远,扫着扫着,阿绾的动作慢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五六年前,在明樾台。
记忆里的明樾台总是灯火通明,笙歌不绝,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脂粉气。
阿母姜嬿,那时也是明樾台的头牌,还肯站出来与众人喝酒划拳。某日傍晚,姜嬿将她拉到僻静处,说那个曾与她海誓山盟的郎君蒙琰即将奔赴战场,临行前却对她说了绝情的话。姜嬿心死之余,却仍想取回当年蒙琰赠她的定情信物——一支金镶玉钿花。那钿花就收在蒙琰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漆盒里。
“阿绾,你年纪小,身形灵巧,不易引人注意。去,帮阿母把它拿回来。”姜嬿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阿绾心疼阿母,自然全都答应下来。
那日的明樾台确实热闹非凡,许多咸阳城中的年轻将领在此聚会,为蒙琰等人饯行。人声鼎沸,酒气熏天。
小小的阿绾在人群中穿梭,试图靠近被众人围住的蒙琰,却屡屡被挡住。
她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
记忆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但又有一个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一位身着鲜艳曲裾深衣、发髻高绾的妙龄女子,笑靥如花地端着酒杯走向蒙琰,似乎是要敬酒。
不知是故意还是失手,杯中的酒液竟泼洒了蒙琰一身。
在蒙琰起身离席、去往偏厅更换衣物的一片混乱中,阿绾才终于找到了机会,成功地摸走了那个小小的漆盒……
现在细细回想,阿绾的心猛地一跳。
当时人群中,似乎有人笑着称呼那位敬酒的妙龄女子为“魏家女郎”?而她的兄长,那个名叫魏冉的少年校尉,好像也在一旁与人谈笑。魏冉因其祖父魏缭的关系,年少便在咸阳任职,隶属李斯丞相麾下,那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难道……当年那个“不小心”洒了蒙琰一身酒、间接帮了自己大忙的魏家女郎,就是如今香消玉殒的魏华?这个联想让阿绾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阿绾!别扫了,歇一歇,过来喝口水!”二楼廊上传来樊云的喊声。
阿绾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循声抬起头望去。
秋日刺眼的阳光正正好落在樊云身后,形成一圈炫目的光晕。强烈的光线瞬间直射入她的瞳孔,阿绾只觉眼前骤然一黑,仿佛瞬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她惊呼一声,心下慌乱,脚下不由自主地踉跄一步,刚好踢翻了放在脚边的水桶。
“哐当”一声,清水泼洒出来,浸湿了她的鞋袜和一片地面。
失去视觉加上脚下湿滑,阿绾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一股沉稳的力量将她即将倾倒的身子牢牢稳住。带着几分不悦的低沉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做事怎么如此毛躁?平地也能摔倒?”
是蒙挚!
阿绾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
她辨认出蒙挚的声音,又是害怕又是窘迫,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寻求支撑,慌乱中双手向前一抓,竟一下子抓住了蒙挚胸前冰冷的铠甲!
那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和锋利的边缘吓得她一个激灵,立刻松开了手。
这一松,本就未站稳的身子彻底失去了依托,直直地朝后倒去——却是跌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蒙挚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下意识地双臂收紧,将她整个人圈住,才避免了让她摔进那滩水渍或是撞上旁边的石阶。
“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蒙挚喉间溢出,带着些许无奈。
这短暂的接触不过瞬息之间。
待阿绾的视力渐渐恢复,模糊的视野里首先出现的是蒙挚近在咫尺的、线条硬朗的下颌,以及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铠甲下传来的体温和有力心跳。
“将军!”樊云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他显然是看到了刚才惊险的一幕,急匆匆跑下楼,“可是有什么吩咐?”
蒙挚见阿绾已经能够自己站稳,立刻松开了手臂,后退半步,迅速恢复了平日那副冷峻严肃、不容亲近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相救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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