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渭水之滨。上巳节的祭祀本该是庄重而欢庆的,此刻却无端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河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拂过人群,却吹不散那份凝结在空气中的紧张。
许氏仙尊许洛端坐轮椅之上,由侍从推至祭台主位。玄色衣袍如垂暮的夜色笼罩着他消瘦的身形,面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他身侧的位置空了大半,只有正室夫人伴与一侧,而在远处那株孤零零的河柳下,一架挂着素白帷幔的软轿静立着,里面坐着他的二夫人韩霜雪。这些年来,传闻两人关系日渐疏离,许洛待她愈发刻薄,即便是在这等需要仙尊道侣露面的重要场合,也只允她这般隔岸观火,连那遮面的帷幔都不许掀起半分。
岸边,各方势力泾渭分明。花氏残存的几位长老聚在一处,眉宇间是七年未散的沉郁与悲戚;韩氏族人立于另一侧,韩日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丝帕,想起姚湘那句戏言般的“早晚让你看场大戏”,心头莫名狂跳——若大戏就在今日,那已经死去的姚湘要如何让好戏上演?最边缘处,是首次随长老前来长安的司徒澈。他曾因父亲之事对花氏满怀愧疚,直至近日才窥破真相,知晓一切罪孽的源头皆是许洛。今日至此,他只想亲眼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如何跌落神坛。
唯独花家的花袭,依旧称病未至。
“铛——!”
吉时的钟声沉沉敲响,压下了河岸的细微骚动。祭台中央,大祭司缓步而出。他身姿纤细挺拔,乌发以一根朴素木簪束起,素色祭服衬得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一切看似合乎礼制,唯有软轿中的韩霜雪,隔着薄纱紧盯着他,心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方才祭司整理祭器时,一丝极淡却异常精纯的煞气,曾若有若无地飘向她的方向,如同一个精准而危险的试探。
祭祀依古礼进行。祭司行至香案前,点燃铜鼎内的松枝,青烟袅袅,带着松脂特有的苦涩气息盘旋上升。他执起酒壶,将三只瓷碗徐徐斟满,面向浑浊的渭水,躬身三拜,清越的祝祷声响起,祈求江河安澜、仙门安稳、苍生平安。祝毕,他端起第一碗酒,沥于祭台四周,敬告天地;第二碗,缓缓倾入河中,酒液晕开圈圈涟漪,转瞬被流水吞没。
轮到第三碗,他并未倾洒,反而将酒碗紧握在手,另一只手猛地抄起案边备好的火把。
众人皆以为接下来便是例行燃祭之礼,不料异变就在此刻陡生!
祭司手腕猛地一抖,碗中烈酒如箭般喷向火把,“轰”的一声,烈焰窜起半人多高,橘红色的火舌骤然映亮了他俊美的侧脸,平添几分妖异的狰狞!下一秒,他竟从祭台香案之下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足尖一点台沿,身形如鬼魅般暴起,化作一道素色闪电,直刺主位上的许洛,口中怒喝如惊雷炸响:
“许洛!拿命来!”
许洛稳坐轮椅,面色不变,眼神冰寒刺骨——早在靖安司主事力荐这位来历不明的祭司时,他心中已生警惕,暗布后手,此刻自然稳坐钓鱼台。然而,软轿内的韩霜雪却不知内情,眼见剑光凛冽直取许洛咽喉,她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再也顾不得维持平日的“柔弱”假象,玉手一探,精准攫出身侧一名靖安司侍卫的佩剑,身形如轻烟般自轿中掠出,剑尖一抖,直取祭司后心命门!
“铮——!”
双剑交击,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铁锐鸣。韩霜雪剑招乍看朴实无华,实则招招凌厉狠绝,角度刁钻至极,与那祭司缠斗在一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岸边众人先是惊骇于这突如其来的刺杀与反击,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出不对劲——这女子所使的剑路,为何如此眼熟?
“这是……这是剑宗典籍记载的徐家秘传剑法‘流云追月’!”司徒澈猛地踏前一步,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徐家二十年前便已满门被灭,剑法失传!当年韩夫人尚在襁褓,她如何能习得?!”
一语激起千层浪!岸边瞬间陷入死寂,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于韩霜雪身上,惊疑、骇然、探究……如同无数根冰冷的芒刺。与她交手的祭司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冷笑,虚晃一剑,身形如游鱼般向后滑去,迅速隐匿于混乱的人群阴影之中。
韩霜雪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暴露了何等致命的秘密,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惊慌失措地将手中那柄犹带寒光的佩剑掷落于地。
“哐当”一声,长剑并未落地,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韩终阳凌空接入手中。
指尖拂过剑身那古朴繁复的纹路,韩终阳瞳孔骤缩,骇然失声:“梦演剑?!这……这不可能!此剑分明早已被父亲亲手熔毁!”
此时,花妄自靖安司队列中缓步走出,神色沉静如水。方才韩霜雪情急之下所取,正是他的佩剑。他先前故意向外挪步,便是算准了她的距离与反应。此刻,他接过韩终阳手中的梦演剑,“锵啷”一声归入鞘中,随即反手抛还给韩终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韩公子,不妨试试,能否再拔出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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