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惠妈妈从外头进来,口中啧啧道:“作孽呀!还不到四十岁就寻了短见,丢下三个娃子,唉!”
“妈妈在说谁?谁寻了短见了?”核桃听了立刻问。
“上房院子里管花儿的,那个瘦高个儿的陈嫂子。”惠妈妈道。
“你是说那个有些胶州口音的陈嫂子?”花生问,“她怎么寻了短见了?”
“还能是怎么?被逼的呗!”惠妈妈道,“我刚才在外头遇见了胡婶子,她急急忙忙的跟我说了几句,我才知道的。说是不知哪里来的猫打碎了一个花盆,凤县君便不乐意了。打破了那媳妇的头,还让她描赔。要价几百两,她一个粗使的下人,哪有这么多的钱?一时想不开就上吊自尽了。
听说还是他们家二丫头发现的,那孩子当时都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胡婶子虽然是敖家的下人,但因为和惠妈妈是同乡,况且她又不是凤名花的心腹。
凤名花待下严苛,这胡婶子偶尔也会跟惠妈妈发几句牢骚。
“她总是这样,都多少回了,一有心不顺的就拿下人出气,往死里头折腾。”核桃摇头叹息,“真不拿下人当人。”
“她早都出了名的,阖京城谁不知道?”惠妈妈道,“真是作孽呀,作孽!”
“看来你婆婆的火气真是越来越旺了。”雷鸢看着雷鹭嘴一笑,“这天干物燥的,别再真烧起来。”
“烧起来不好吗?”雷鹭呲牙,“反正天冷了,咱们刚好能烤火。”
这姐妹俩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花生,”雷鹭叫过自己的侍女来,“你取二十两银子,趁着天黑给陈嫂子家送去。依着凤名花,是半个铜板也不会给他们的。反而还会嫌她晦气,叫早早拉出去烧埋了。”
“知道了姑娘,我这就去。”花生答应着去了。
“二姑娘,四姑娘,当归莲心蒸山楂做好了。”管上灶的裴嫂子端了托盘进来,里头放着两只小盖碗,配着小银勺子。
“山楂消食去腻,睡前吃上一小碗,脏腑都舒服。”雷鹭在车上最有研究,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贪吃,却从来也没有伤及脾胃的原因。
雷鸢吃了几颗山楂,觉得实在太酸,就把碗放下了。
“天黑透了,你也去睡吧。”雷鹭对她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折腾了。”
“那依着二姐姐看今天晚上咱们能不能睡个囫囵觉呢?”雷鸢笑着问。
她当然明白雷鹭的意思,又何况碧烟送了当归和莲心来。
“那位没什么耐心的,”雷鹭一笑,“她一生气就睡不好觉,她睡不好,别人也别想睡。”
嫁进敖家快半年了,雷鹭当然更清楚凤名花的脾气。
她可是没少在半夜折腾自己,不过好在自己就算是站着也能睡着。
“既然是这样,那大伙都早些休息吧。”雷鸢起身,“睡足了好一起瞧热闹。”
果然就打她们姐妹两个的话上来了。
睡到半夜,雷鹭院子的院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上夜的婆子们被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点着了灯笼。
走到门边却并不开门,只是朝外问道:“是谁大半夜的这样敲门?”
“我们是县君房里的,来请大奶奶过去问话。”外头的人语气很强硬。
“有什么话不能等天亮了再问?大奶奶病着呢!吃了药好不容易睡安稳了。”上夜的婆子也是雷鹭陪嫁过来的,因为有之前的事,所以格外警惕。
“我们只是来传话的,别为难我们。县君如今也起来了,大奶奶是晚辈,怎好不过去?”
这么闹嚷嚷的,惠妈妈等人也醒了。
听出外头是袁婆子带了人来,隔着门叫雷鹭到上房去回话。
“这黑心肝的婆娘,真是没一点人性!”惠妈妈低声咒骂道,“一天消停日子也不让人过,黑更半夜的把人吵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咽气了呢!”
惠妈妈真是恨透了凤名花,瞧着她变着法儿折磨自家姑娘,心里早对她没有半分尊重。
雷鸢已经穿戴好出来了,雷鹭却还在床上躺着,让花生给她倒茶来喝。
“姑娘,那头又闹上来了,叫你去准没好事儿。”惠妈妈担忧地说,“我出去回她们,就说你吃了药睡的沉,叫不醒。便是有天大的事,也等天亮再说。有太后娘娘之前的吩咐,她们不敢闯进来的。”
“且让她们敲吧!”雷鹭不急不恼,“等过会儿再出去告诉她们,就说我才醒,得收拾妥当了再去上房,否则就是对长辈不恭敬了。”
去自然是要去的,可也不能这么痛快就跟她们去了,雷鹭有自己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惠妈妈到门前说道:“我们姑娘这会子才醒,还得收拾妥当了才出门,你们耐烦等一等吧。”
说完转身进了屋,让其他人也都先回去歇着,犯不上在冷风里站着。
袁婆子等人只好等在外头,这一等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袁妈妈,大奶奶始终不出来,难道咱们就在这儿干等吗?要不咱们也回去吧?就回复县君说大奶奶迟迟不肯出来,咱们也没法子硬闯。”旁边有人耐不住了。
袁婆子瞪她一眼说道:“她不出来,咱们就一直在这儿等,一直敲门,谁都别想安生!县君派咱们出来做事,你不说尽心尽力,反倒想着敷衍了事,我看你是猪油吃多了!”
那一个挨了训斥不敢反驳,还得陪着笑脸说:“您教训的是,咱们在这儿等着就完了。想来她总得出来的,不然也说不过去。”
只等到露水都下来了,雷鹭方才捂得严严实实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袁妈妈,到底什么事非得半夜叫我起来?”雷鹭的语气平淡得异乎寻常,可越是平常就越显得她沉稳从容。
“大奶奶,是县君请您过去问话的,至于到底什么事,老奴也不大清楚。”袁婆子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您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姐姐身子还未大好,我不放心,也要跟过去。”雷鸢道。
“四姑娘请便。”袁婆子眼里闪过一丝得逞,“您是客,我们不敢驳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