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留下的那坛花雕酒,泥封未动,被沈清澜静静置于堂屋案几的一角,如同一个沉默的句点,标记着一段过往的彻底终结。坛身上那个刻痕深深的“安”字,像一句无言的嘱托,也像一面镜子,映照着她如今的生活。秋意渐深,霜华凝结在枯草尖端,反射着清冷的晨光。小镇的日子,在经历了复活节岛的远行和秦放的深夜到访后,似乎沉淀得更加彻底,如同一坛陈年的酒,辛辣渐褪,余味绵长。
阿阮依旧每日来学习,小脸上褪去了最初的怯懦与惶恐,多了份专注与沉静。她与草木的亲和力与日俱增,有时甚至能模糊感应到药材炮制过程中药性的细微变化。沈清澜开始教她更精深的方剂配伍,讲解君臣佐使的道理,也引导她通过观察四季更迭、星移斗转,去体会天地间能量流转的宏大韵律。教学相长,沈清澜在传授的过程中,也仿佛将自己纷繁的过往与领悟,一次次地梳理、沉淀,内心愈发澄澈通透。
傅靳言(阿言)的状态趋于稳定。记忆的碎片依旧未能拼凑完整,但那些尖锐的痛苦棱角似乎被时光磨平了许多。他不再刻意追寻过去,而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平静,接纳着当下的生活。劈柴、担水、修缮房屋,沉默而可靠。他与沈清澜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比邻里亲近,又比故人疏离,仿佛两条曾经激烈交汇的河流,在历经险滩后,终于汇入一片平静的湖面,各自流淌,又彼此映照。
这日,沈清澜在整理母亲林晚秋遗留的书籍时,翻出了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磨损的牛皮封笔记本,并非日记,而是一本旅行札记。里面用清秀的笔迹,夹杂着些许潦草的素描,记录着母亲与傅夫人苏文山年轻时结伴游历山川的片段。她们去过云雾缭绕的蜀中,到过风沙漫天的塞北,也曾在江南水乡泛舟,在西北戈壁观星。笔记中不仅有对自然风光的赞叹,更多是对沿途所见古老传说、民俗信仰、乃至一些奇异能量波动的观察与思索。在许多页的空白处,都有傅夫人用另一种笔迹写下的批注,或赞同,或辩驳,或提出新的猜想。
沈清澜一页页翻看,仿佛跟随两位母亲的足迹,进行了一场穿越时空的神游。她看到母亲在峨眉金顶记录下的关于“佛光”与“能量折射”的猜想,旁边是傅夫人批注的“然,心念之力,或为引”;看到傅夫人在敦煌石窟对“飞天”壁画蕴含的“升腾”意境的感悟,旁边是母亲写下的“形为虚,意为实,能量通道乎?”;更看到在江南某处无名古镇,母亲记下当地关于“井通龙脉”的传说,傅夫人则批注:“水为脉,地为经,生灵共鸣,或成节点?”
这些零散的记录,如同散落的珍珠,串联起两位母亲当年探索世界本质的热情与智慧。她们并非盲目冒险,而是在游历中验证所学,思考“基石”网络与自然万物、与人类文明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这趟旅程,是友谊的见证,更是她们学术思想碰撞与成熟的摇篮。
一个念头,在沈清澜心中悄然萌生。
几天后,沈清澜对阿阮说:“我们出趟远门。”
阿阮睁大了黑亮的眼睛,没有问去哪里,为什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信任与期待。
沈清澜没有惊动太多人,只简单收拾了行装,带足了药材和必要的盘缠。傅靳言默默地将她们送到镇口的渡头,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些应急的干粮,低声道:“路上小心。” 目光深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清澜接过,点了点头:“看好家。”
船桨划破平静的河水,小镇在晨雾中渐渐远去。这次出行,并非探险,也非逃亡,而是一场迟来的、仪式性的告别与溯源。沈清澜计划沿着母亲笔记中提到的几个关键地点,走一遍她们当年走过的路。不是去追寻什么失落的力量或秘密,而是去感受她们曾经感受过的山河气息,去理解她们当年的心境与思考,去完成一种精神上的对接与传承。
第一站,是江南另一座更为古老、隐秘的水乡古镇。根据笔记记载,母亲和傅夫人曾在此停留数月,对镇中一口据传千年不涸的古井表现出极大兴趣。行程缓慢,舟车劳顿,但阿阮毫无怨言,反而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沈清澜在路上继续教导她,将书本上的知识与眼前真实的山水、风土人情结合起来。阿阮学得津津有味,眼神越来越亮。
到达那座古镇时,已是薄暮。小桥流水,白墙黛瓦,与沈清澜居住的小镇韵味相似,却更显古朴幽深。她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笔记中提及的那口古井。井口布满青苔,井水幽深,散发着凉意。沈清澜将手轻轻覆在冰凉的井圈上,闭上眼,释放出温和的感知力。没有强烈的波动,只有一种极其沉静、绵长的生机,仿佛与地脉相连,默默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她仿佛能“看”到,当年母亲和傅夫人也曾如此站立,探讨着“地脉能量”与“生命共鸣”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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