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此刻,我蜷在藤椅里捻着两张老电影票根,浅褐色的可乐渍正顺着纸纹漫延,像极了你裤腿上那片——
下午三点十七分,它还只是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你手腕滑进浅卡其色裤缝时。
我正用竹起子挑开《韩熙载夜宴图》里,那枚松动的螺钿。
“别动!”
我举着镊子喊出声,看水珠在布料上洇出第一朵“花”。
你居然还笑,指尖刮了一下我鼻尖:
“这叫‘雨打芭蕉’,比画里的银釭更鲜活。”
结果转身去冰箱拿饮料时,整瓶桂花蜜酿都砸在了玄关地垫上。
泡沫“噗嗤”炸开,溅在你膝盖内侧,像一朵突然绽开的白茉莉,又迅速被琥珀色的液体,晕成了水墨画。
我扑过去时带倒了鞋架,你新买的黑布鞋蹭到我靛蓝旗袍下摆,把缠枝莲纹染成了深紫。
“完了!”
我声音发颤,这料子是去年在苏州山塘街收的老织锦,上面的花纹我绣了整整三个晚上。
你却蹲下来,用指腹蘸着我裙摆上的蜜酿,往自己裤子上抹:
“你看,这样就成对称图案了。”
你指腹蹭过我脚踝时,带起一阵桂花凉风。
原来,你早换成了蜜酿,泡沫里浮着的细小金箔,是你从我工作室偷拿的贴金箔。
影院走廊的地毯,厚得像踩在晒过太阳的上,脚感软乎乎的。
穿中山装的老爷爷正佝偻着背,用指尖轻轻拈掉老奶奶旗袍下摆的爆米花渣。
他动作慢得像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生怕用力过猛弄皱了,那身月白色的缎面。
老奶奶领口别着的栀子花微微卷着边,却透着一股倔强的香,比旁边售卖机里的香水味更清透。
她忽然转头冲我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
“你看,他这认真劲儿,跟五十年前一个样。”
“五十年前?”我忍不住接话。
“可不是嘛,”老奶奶用团扇遮着嘴笑,“那时候,他把冰棒掉我新布鞋上,也是这么手足无措地给我拍灰,嘴里还嘟囔‘这冰棒汁甜,沾鞋上能留个记号’。”
老爷爷听见了,脸有点红,赶紧从内袋摸出一颗水果糖塞给我。
玻璃糖纸在走廊暖黄的灯光下转了个圈,晃出细碎的虹彩:
“小姑娘别笑话哈,”他替老奶奶理了理歪掉的栀子花,“当年那冰棒是橘子味的,跟这糖一个甜。”
你突然拽着我往放映厅跑,爆米花桶在我怀里颠得噼啪响。
“再晚,就错过片头那只衔橄榄枝的白鸽了!”
你后背的汗透过衬衫渗过来,混着蜜酿的甜香,像晒过太阳的。
后排穿背带裤的小姑娘举着拍立得跑过,闪光灯“咔嚓”一声,把我们的影子钉在墙上。
你歪头看我的时候,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裤腿上的渍痕在光影里,竟真像一幅流动的《千里江山图》。
买爆米花时,又出了状况。
我盯着价目表上的“海盐焦糖味”发呆,你突然凑过来说:
“要不再来一份红薯干?上次,你说比点心还地道。”
话音刚落,旁边穿校服的男生“嗷”一声跳起来,手里的可乐晃了晃,大半瓶都泼在了我旗袍下摆。
“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脸涨得通红,他同伴赶紧递来纸巾说:
“他刚看完《灌篮高手》,还没从樱木投球的激动里缓过来……”
我正想摆手说没事,你突然蹲下来蘸了一点我裙摆上的液体,往自己裤子上抹:
“你看,这下咱俩算情侣款了。老电影里的主角不都得有点小插曲?派克不还把赫本的冰淇淋碰掉了吗?”
那对老夫妻正好经过,老奶奶突然笑着说:
“年轻人,这叫‘同甘共苦’。我跟老头子第一次看电影,他把冰棍掉我新布鞋上了,现在不也过了五十年?”
老爷爷在旁边点头,又摸出一颗糖塞给我:“含着,甜的。”
进场时,灯光正好暗下来,片头音乐像流水似的漫过来。
你把爆米花桶塞进我怀里,自己往座椅上一靠,慢悠悠地说:
“其实,我早想换条裤子了,这卡其色显腿短。正好借这渍痕,明天去北京路淘一条军绿色的,配你的蓝旗袍,像不像敌后武工队接头?”
我“噗嗤”笑出声,往你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听见后排小姑娘偷偷笑:
“你看那男生,裤子脏了还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怕女朋友生气。”
电影放到安妮公主把鞋落在喷泉边时,我突然觉得膝盖上有点沉。
低头一看,你不知什么时候把胳膊搭了过来,手指正轻轻蹭我裙摆上的渍痕,像在修复一张皱了的宣纸。
“你知道吗,”你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银幕里的钢琴声,“老电影的妙处就在于不完美。赫本的刘海总有点乱,派克的领带永远系不正,但你记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中场休息的灯刚亮起,穿中山装的老爷爷就转过身,手里还攥着给老奶奶扇风的蒲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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