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凄清地悬挂在楚雄府的上空。那嵩土司府的庭院里,火把猎猎作响,映照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军用货物堆积如山,从锋利的矛头到厚重的铠甲,从狩猎用的强弓劲弩到新打磨的腰刀,无一不透着凛冽的杀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桐油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战争来临前特有的味道。
戚睿涵站在廊下,眉头紧锁,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投向南方——云南府的方向。他穿越至此已有数年,从最初懵懂的大学生,到如今历经大小战阵、深知这时代残酷的“戚公子”,心性早已磨砺得远比同龄人沉稳。然而,每当想到内部倾轧可能导致的万劫不复,他心头仍不免压上巨石。
“沙定洲野心勃勃,公然起兵鸠占鹊巢占据国公府,且他与清虏勾结,恐留后患。”他低声对身旁的董小倩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脑海中闪过清军铁骑入关时的惨状,那是他极力想改变却终究未能完全阻止的悲剧。内部不稳,如同堤坝下的蚁穴,是抗清大业最致命的心腹之患。
董小倩一袭利落的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如兰。她闻言,明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睿涵所虑极是。”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云南乃大明西南屏障,绝不可乱。沐国公虽已在楚雄落脚,但经此一劫,威信受损,各方土司难免心怀异志,首鼠两端。我们需助他彻底稳定局势,剪除内忧,方能无后顾之忧,全力应对北面的强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短刃的柄,那上面缠着的丝线已被磨得有些发亮,见证了她无数次奔波与历险。
“正是此理。”戚睿涵深吸一口气,云南初夏潮湿温润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却带不来半分轻松,反而更添凝重。“当务之急,是整合所有忠于朝廷的力量,以雷霆之势,彻底铲除沙定洲的势力,并借此机会,震慑其他潜在的宵小之辈,重塑沐国公的权威。”他的拳头微微握紧,指节有些发白。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行动,更是一场政治博弈,关乎人心向背。
两人计议已定,便不再犹豫,立刻分头行动。戚睿涵负责联络沐天波旧部及云南本地忠于明朝的文武官员与土司;董小倩则凭借其过人的胆识、机变的口才以及这些年建立的江湖关系网络,准备前往成都,游说大西王张献忠出兵相助。
楚雄府,作为沐天波的临时驻跸之地,虽远不及昆明黔国公府的恢弘壮丽,却也因这位流亡国公的到来而平添了几分肃穆与紧张。府衙被临时征用,门口守卫森严,士兵们眼神警惕,透着一股大战前的压抑。
沐天波经历此番劫难,面容清减了许多,眼窝深陷,鬓角甚至过早地染上了几缕霜白。沙定洲的背叛和突袭,不仅让他失去了府邸和积累的财富,更让他失去了许多忠心耿耿的部属,这对他精神上的打击尤为沉重。听闻戚睿涵前来,他竟不顾身份,亲自迎出二门,一把抓住戚睿涵的手,未语先叹,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元芝,若非你与董姑娘当初及时报信,并一路护持、出谋划策,天波恐已葬身乱军,沐府百年基业,历代先皇恩赏,亦将毁于一旦。此恩此德,天波……没齿难忘。”言语间,真挚的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这位昔日位高权重的国公,此刻显得格外脆弱。
戚睿涵心中恻然,连忙反手扶住他,恳切道:“国公言重了,万万不可如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睿涵身受国恩。沙贼作乱,倒行逆施,更勾结清虏,妄图献土求荣,此乃祸国殃民之巨奸。凡我华夏儿女,皆应共讨之。当下之计,是尽快整合力量,凝聚人心,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平定叛乱,稳固云南根基。如此,方能北上抗清,匡扶社稷,不负朝廷重托,亦告慰沐府殉难将士的在天之灵。”
沐天波听了这番话,精神似乎振作了些许,他重重颔首,握着戚睿涵的手也更用力了些:“元芝兄所言,句句在理,实乃老成谋国之论。只是……那沙贼势大,盘踞云南府日久,城高池深,其党羽遍布滇南,与万氏家族盘根错节。若要彻底清除,犁庭扫穴,恐非易事,难免一场恶战,生灵涂炭啊。”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既是对战事艰难的预估,也是对云南百姓可能再遭兵燹的不忍。
“国公仁心,睿涵敬佩。”戚睿涵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地分析道,“然则,沙贼虽暂据省城,但其得位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沙定洲性贪婪而猜忌,并非明主。只要我等上下同心,策略得当,必能众志成城,破此顽敌!请国公振作精神,即刻召集可信之文武,共商大计。”
是夜,楚雄沐天波临时行辕内,烛火通明,将每一个人的脸庞都照得清晰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茶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文臣以在昆明的吴兆元、王锡衮,以及在楚雄的杨畏知为首;武将以忠心耿耿、作战勇猛的胡一青、赵印选为核心;再加上第一时间响应沐天波号召的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永命,以及关键时刻仗义收留沐天波并提供立足之地的楚雄哈尼族土司那嵩。济济一堂,虽然气氛凝重,偶尔因意见不同而有所争论,但诛灭沙定洲、光复云南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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