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辑等人的谋划,如同投入许都这潭看似平静湖水中的石子,迅速激起了层层涟漪。
次日,宫中偏殿。献帝刘协略显单薄的身躯裹在稍显宽大的龙袍里,听着以种辑为首的几位老臣,涕泪交加地陈述“清查用度、防微杜渐”的必要性。他们引经据典,言辞恳切,仿佛一心只为社稷、为陛下考量,但话语间,却不经意地多次提及“新晋官员”、“参军府经办”、“账目或有不清”等字眼,更隐晦地暗示,有人恃宠而骄,甚至可能对陛下心存轻慢。
刘协年少却历经磨难,心思敏感而多疑。听着这些老臣“忧国忧民”的进言,想起昨日偶然听到内侍窃语,说曹司隶对那周祭酒如何偏袒,甚至不惜在公开场合为了他驳斥重臣,再联想到自己如今虽贵为天子,却事事需仰人鼻息的处境,一股混杂着屈辱、不安与愤怒的情绪,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他并未立刻发作,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众卿……所言,朕知道了。”刘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核查用度,依制进行。务必……详实。”他没有明确指认谁,但这默许的态度,无疑给了种辑等人一把尚方宝剑。
很快,一道旨在“理清账目、明赏功过”的诏令下达,虽未点名,但核查的重点,明显指向了与曹操集团,特别是与参军府相关的项目。许都的官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市井坊间,士林聚会中,关于参军祭酒周晏的流言蜚语开始甚嚣尘上。有说其贪墨军资,中饱私囊;有说其与河北袁绍暗通款曲;更有甚者,绘声绘色地描述其如何酒后狂言,讥讽天子暗弱,非英明之主。这些流言真真假假,相互交织,如同瘟疫般迅速传播,不仅玷污着周晏的个人声誉,更隐隐将矛指向了重用他的曹操。
风暴的中心,参军府衙内,周晏对此并非全然无知,却仍沉浸在一堆屯田文书和器械图纸中。他正为如何优化耧车结构以提高播种效率而蹙眉,试图将脑海中一些模糊的后世知识,转化为符合当下工艺的可行方案。对于外界的暗流,他虽有耳闻,却并未十分在意,只当是寻常的权力倾轧,他自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该来的终究来了。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积满卷宗的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晏刚与一位工匠讨论完耧车改进的细节,送走工匠,正准备喘口气,喝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忽听得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属官惊慌的低呼。
紧接着,堂门被猛地推开,数名身着御史台服饰、面色冷峻的官吏鱼贯而入,为首者正是侍御史邓展(虚构人物,属旧臣派系)。邓展手持一卷帛书,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略显凌乱的堂内,最后定格在刚刚放下茶杯、面露诧异的周晏身上。
“周祭酒!”邓展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隐含杀气,“有人举告你三大罪!其一,督造军械、新城期间,勾结商贾,虚报价款,贪墨巨额军资!其二,纵容府中幕僚,与河北袁绍密使往来,泄露许都布防机要!其三,亦是罪无可赦之大不敬——你竟敢酒后狂言,诽谤圣上,言陛下……非英主之相!”
每一条罪名念出,堂内的空气便凝固一分。属官们皆屏息垂首,不敢言语。周晏初闻时,只觉得荒谬至极,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贪墨?他连自己的俸禄都常常忘记领取。通敌?他深知历史脉络,何须行此险招?大不敬?他内心对那位命运多舛的少年天子不乏同情,何来此心?
然而,邓展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中一沉。邓展不仅出示了所谓的“商贾供词”,还指出了几名“可能”与袁绍有牵连的、曾与参军府有过公务往来的人员,甚至“详细”描述了周晏在某次“非公开”宴饮上的“狂悖之言”,时间、地点、听闻者似乎都言之凿凿。
周晏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误会或失察,这是一场处心积虑、要将置于死地的政治构陷。对方不仅罗织罪名,更要利用皇帝最敏感的神经——权威被轻视——来引爆一切。
他看着邓展那看似正义凛然,实则隐含得意的眼神,看着周围属官惊恐又带着探究的目光,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冷静同时涌上心头。他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平静地迎向邓展,声音清晰而稳定:“邓侍御史,所言三条,皆属子虚乌有。晏行事,上对得起朝廷陛下,下对得起曹公信任,中对得起本心。所谓供词、指认,漏洞百出,不堪一驳。晏要求面见曹公,并与举告者、所谓‘证人’当庭对质,以明是非!”
他的镇定和直接要求对质的态度,显然出乎邓展的预料。邓展脸色一沉:“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本官奉命前来,请周祭酒往御史台协助调查!若心中无鬼,何必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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