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平南都督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周晏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穿着宽松的常服,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却依旧清亮。窗外,许都的夜色静谧,唯有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提醒着人们这座都城刚刚经历过的惊涛骇浪。
典韦如同铁塔般守在书房门外,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春夜的微寒。荀彧、郭嘉与贾诩三人分坐两旁,案几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酒,气氛看似闲适,却隐含着一种只有核心圈层才有的凝重。
周晏亲自执壶,为三人斟满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荡漾出微光。他率先举杯,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慨:“文若,奉孝,文和,今日在营中所见,我心甚痛,亦甚慰。痛的是将士伤亡,慰的是军心可用。来,这一杯,敬那些拼死守护许都的英魂,也敬三位在此番风波中殚精竭虑。”
四人举杯共饮。酒液入喉,带着些许辛辣,却也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
荀彧放下酒杯,目光温和地落在周晏身上,那眼神中带着长辈看到晚辈成长般的欣慰。“子宁(周晏字),经此一役,你确实不同了。今日军营一拜,并非刻意为之的权术,而是发于至诚。这份引咎自责、尊崇将士的心意,比任何封赏更能凝聚人心。如今军中士气之盛,前所未有。加之你从徐州散播出去的‘火屠四万并州铁骑’之威名,周边那些首鼠两端的小诸侯,如南阳、荆州部分观望者,如今皆噤若寒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洞察世情的了然:“毕竟,不是谁都有四万精锐可供消耗,更承受不起那般雷霆手段。”
郭嘉斜靠着凭几,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挂着那抹惯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接话道:“何止是小诸侯?邺城那位四世三公的袁本初,此刻恐怕也对咱们的‘周人屠’忌惮非常呢。”他故意拖长了“人屠”二字,看到周晏没好气地飞过来一记白眼,才笑呵呵地继续:“要我说,以子宁你如今的声望与战绩,根本无需再去官渡前线。你只需往阵前一站,亮出名号,怕不是能把袁绍吓得直接开城投降?也省得主公和我们再耗费钱粮兵马了。”
“奉孝!”周晏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真实的懊恼,“休要再调侃于我。军营之事,我是真心感激将士们浴血奋战,绝非作秀。至于声望……”他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这东西越高越麻烦,我是真没在意过。树大招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继续道:“袁绍他们对我感兴趣?说实话,我那点战绩,运气的成分占了很大部分。若非文和在旁运筹帷幄,查漏补缺,事情哪能如此顺利?”他说着,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如同灰色影子的贾诩,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信任。
贾诩闻言,微微欠身,向周晏行了一礼,姿态一如既往的谦恭。但他随即转向荀彧,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声音低沉而平缓:“荀令君,嘉许之言,诩愧不敢当。此刻,诩所虑者,非外敌,恰是都督这如日中天的声望。”
他这话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荀彧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郭嘉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目光都聚焦在贾诩身上。
贾诩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曹公对都督,自是爱护有加,信重非常。然,世间之事,最难测者莫过于人心。都督声望越高,战功越显,难免不会有人心生嫉妒,或在背后进献谗言,或利用此等言论制造谣言,行那挑拨离间之法,坏我军心稳定。此等隐患,不可不防,应早做筹谋。”
荀彧听完,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缓缓将酒杯放下,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思索之色,最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贾诩的担忧。他转头看向周晏,想听听这位年轻都督的想法。
郭嘉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显然贾诩的话也触动了他的思虑。他低声道:“文和所虑,并非杞人忧天。离间之计,古来有之,你我常用,他人亦会用。”
周晏听着他们的分析,眉头渐渐蹙起。他做事情大多率性而为,凭借的是超越时代的眼界和一些急智,对于这种深植于权力结构内部的、阴微的倾轧与隐患,确实涉猎不深,可称得上是知识盲区。他习惯于曹操的信任和包容,却未曾深入思考过这信任的边界会在滔天声望下承受怎样的压力。此刻被贾诩点破,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老板或许不会被动摇,但底下的将士、朝堂的官员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耗费心神。他看向贾诩,直接问道:“文和,既已看出隐患,可有法子化解?”
贾诩抬起眼皮,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诩确有一拙见。都督可……主动上表,请辞平南军主帅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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