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战场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打扫战场时发出的各种声响。曹军士兵们在各级将领的呼喝调度下,动作麻利地收敛着同袍的遗体,将缴获的军械辎重分类归拢,偶尔遇到尚未断气的袁军伤兵,或补上一刀,或唤来医护,全凭当时的心情与将领的指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硝烟气息,残破的旗帜、散落的兵甲、无主的战马,以及层层叠叠的尸体,共同勾勒出这场大战的惨烈与辉煌。
曹操与周晏并肩立于一处可俯瞰大半个战场的高坡之上。残阳如血,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也给这片刚刚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土地涂上了一层悲壮而瑰异的金红。
曹操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连日鏖战的疲惫似乎被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彻底驱散。他目光灼灼,望向北方,那是冀州,是邺城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更宏大的野心:“子宁!此战已定!袁本初十万精锐一朝尽丧,实力大损,正是我等趁胜追击,席卷河北的天赐良机!传令各部,稍作休整,补充粮秣,随后兵发邺城!待彻底扫平袁氏,这北方大地尽入吾彀中,届时……”他顿了顿,声音因憧憬而愈发高昂,“扫平天下割据,还宇内以清平,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了!”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炽热地盯着一旁神色平静得甚至有些过分的周晏,像是要重新审视这个屡屡创造奇迹的年轻人,半是感慨半是试探地问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洞悉人心如观掌纹……子宁,你……你莫非真是那天上星宿降世,特来助我曹孟德不成?”
周晏闻言,有些无语地瞥了曹操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开始了”。他轻轻摇头,视线掠过下方忙碌的战场和远处逃窜的零星袁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孟德,欲要彻底摧毁袁绍集团,将其势力连根拔起,也非一蹴而就之事。河北根基深厚,袁本初虽败,余威尚存,其地盘、人口、资源仍非我等眼下可比。
至于那星宿之说,周晏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已有疏星点点浮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有怅然,又似决绝:“至于天上的星宿……孟德,便当我是吧。只是,我已放弃了神位,再也回不去了。”他收回目光,看向曹操,无奈地摊了摊手,“除了跟着你,把这纷乱的天下打理出个清平模样,我还能去哪呢?”
曹操听得前半段关于河北局势的分析,正自点头,待听到后半段,先是猛地一怔,震惊地看着周晏那不像全然作伪的侧脸,随即,他自己也忍不住摇头失笑,拍了拍额头,为自己的荒谬猜想感到几分好笑。也是,子宁若真是神仙,何须如此劳心劳力?定是他智谋超群,已非凡俗所能理解,自己才生出这般离奇念头。
气氛刚刚缓和,周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近乎尴尬的神色,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目光游移,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个……孟德,还有一事。关于吕布的处置……我尚未最终定论。他的爱妾貂蝉……如今已住在我府上了。”说到这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土块,一副“抠脚”般的不自在。
曹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与“我懂”的意味,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周晏的肩膀:“好你个周子宁!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那貂蝉有倾国之色,子宁年少风流,亦是美事一桩!此事,吾准了!”
周晏见曹操误会更深,脸上更窘,硬着头皮继续道:“并非全然如此……吕布如何处置,我并无意见。但我已允诺文远(张辽),必保其家眷妇孺无恙。听闻吕布尚有一幼女,我……我也打算接到府中,由貂蝉代为抚养,你看……?”他抬眼看向曹操,带着询问。
曹操大手一挥,浑不在意:“此等小事,何须问我?你回许都时自行安排便是!文远既降,又立下大功,护旧主家眷之心,乃是忠义,理所应当。”他忽然想起一事,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凑近低声道:“对了,子宁,听说文姬(蔡琰)身子日重,快要生了吧?若你此次得子,我家中亦有适龄孩儿,不若……我们定个娃娃亲如何?你我若能成儿女亲家,岂非美谈?”
周晏被曹操这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时语塞,正要开口,却见郭嘉、荀攸、程昱等人正快步从坡下走来,显然战后的初步统计已有结果。他连忙借机转移话题,指向来人道:“孟德,奉孝他们来了。”
郭嘉几人走近,虽面带疲惫,但眉宇间都洋溢着大胜后的振奋。郭嘉率先拱手汇报:“主公,都督。初步清点,此战斩首不下三万,俘获逾四万,缴获军械、粮草、马匹无数,具体数目尚在核算。我军伤亡……亦是不轻,具体战损需各营上报汇总。”他顿了顿,补充道,“袁绍已由郭图、审配等簇拥,仅率数百亲骑,仓皇北遁。其溃军四散,已不成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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