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收拾着,手机“叮咚”响了,是汪明睿发来的微信:“妈,你把我考研报班的120块退了吧,这阵子天天泡手术室,连网课都没点开过,报了也是浪费。”
云染染看着屏幕,眼泪“啪嗒”掉在手机壳上——那120块钱,是她从生活费里抠出来的。儿子当初说“妈,我报个押题班,万一能押中两道题呢”,她知道儿子有多渴望考上专硕:临床大五的同学,要么早就请假回家备考,要么托关系找了轻松的实习岗,只有他,守在最忙的急诊外科,连轴转。
她点开转账界面,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她懂儿子的无奈:主任说“你是块外科好料子,多上手术才能练出来”,他没法拒绝;病人躺在手术台上等着救命,他不能说“我要考研,我不去”;就连汪建国,都觉得“实习比考研重要,先混个医生编制再说”,根本不懂现在的医学生,没个硕士文凭,连县医院都进不去。
“妈,别退了,”汪明玥凑过来看见屏幕,小声说,“我帮哥记网课笔记,等他有空了看,120块钱,别浪费。”
云染染擦了擦眼泪,把手机收起来,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听玥玥的。走,妈帮你看物理题,不会的咱们一起查资料。”
帮女儿讲完题,已经快十点了。云染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儿子放在桌上的考研真题集,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笔记,还有用红笔圈住的“高频考点”。她想起儿子填高考志愿时,坚定地说“妈,我要学临床,以后当外科医生,跟你一起救病人”,那时候的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哪像现在,眼里全是熬出来的红血丝和对考研的焦虑。
手机又响了,是汪建国发来的微信:“今晚掼蛋三缺一,你让明睿回来一趟,就玩两局。”
云染染气得手发抖,回复:“儿子在急诊做手术,没空!你少打点牌,多关心关心他考研!”
没一会儿,汪建国回了条语音,带着酒气:“考啥研啊,实习完找个工作得了,我认识医院的王院长……”
云染染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沙发上。她太清楚,汪建国所谓的“认识人”,不过是喝酒时吹的牛,真到了事上,啥用都没有。儿子的路,还得靠他自己走。
半夜一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汪明睿发来的消息:“妈,手术结束了,很顺利。我在科室躺会儿,明天早上查床。汤我明天早上回去喝,你别等我,早点睡。”后面跟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云染染看着消息,心里又暖又酸。她回复:“被子在你衣柜第二层,别踢被子。考研的书我放你包里了,能看一页是一页,别逼自己。”
放下手机,她走到儿子的房间,看着书桌上摊开的《外科学》,还有压在下面的考研倒计时日历——每一页都写着“今日任务:刷100道选择题+背2篇作文”,可大多画着叉,只有寥寥几页画了勾。她轻轻合上书本,把日历翻到下一页,在“51天”旁边写了句“加油,妈相信你”。
她知道,儿子不是不想学,是实在没时间;不是不努力,是手术台的责任比考研更重。这就是临床医学生的宿命:选择了白大褂,就选择了“病人优先”,选择了“两难”,选择了在深夜的手术台和考研书之间,一次次妥协。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书桌上,也落在云染染的心里。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还得去医院代班,儿子还得站在手术台上,女儿还得坐在书桌前刷题。家里的大房子空着,汪建国还会组局掼蛋喝酒,考研倒计时还在一天天减少,日子还得继续熬。
可只要儿子能平平安安地上好每一台手术,能在考研倒计时里挤出一点时间看书;只要女儿能安安静静地备考,明年考上心仪的大学;只要她能守着这个小小的陪读房,给他们留一碗热汤、一盏灯,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凌晨四点半,闹钟响了。云染染起床,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把昨晚留的汤热好,又煮了鸡蛋、热了牛奶,装进保温袋。她要去医院代班,顺便把早饭带给儿子——他昨晚熬了半宿,早上肯定没力气买早饭。
走出出租房,天还没亮,省高的教学楼已经亮了灯,医院的方向也闪着急诊灯。云染染拎着保温袋,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她知道,这两难的日子还得继续,儿子的考研路还得熬,她的护士工作还得干,可只要母子仨一起扛,只要心里还有盼头,就没有熬不过去的坎。
走到医院门口,她抬头看了眼急诊外科的方向,手术灯已经灭了,想来儿子已经在科室睡着了。她拎着保温袋,脚步放轻,往护士站走去。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还有很多病人要照顾,还有很多输液瓶要核对,还有很多责任要扛。
而她的儿子,等会儿醒来,喝到她留的热汤,吃到她带的早饭,又会精神满满地站在手术台上,一边握着止血钳,一边在心里默念考研知识点——这就是他的选择,也是他作为临床医学生,最无奈也最坚定的坚持。
这就是他们的日子,挤在小小的陪读房里,一边是妹妹的高考,一边是哥哥的考研和实习,一边是远方家里父亲的不解,却靠着一碗热汤、一盏灯、一句“加油”,咬着牙往前走。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只有普通人的两难和坚守,只有在风雨里互相取暖的勇气,只有对未来的一点点盼头,支撑着他们,走过这最难的五十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