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冬日的阳光透过皎兰庄园书房的窗棂,在红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诛皎端坐于案前,身上依旧穿着昨日寿辰时那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左胸口袋处别着一枚略显陈旧的朱雀徽章,那是皎兰集团创立早期的标志。
他的手边,放着那根陪伴了他大半生的桃木手杖,手杖底端的磨损,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与经历的丰盈。
书案一角,整齐摆放着秘书今晨送来的最新简报,关于那笔寿礼折算款项已悉数注入“皎兰晨曦慈善基金会”的确认函,正静静置于文件最上方。
诛皎的目光掠过确认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面前那厚厚一沓尚是空白的宣纸稿纸上。
一旁的年轻秘书小林正在轻声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声音谨慎而恭敬。
“董事长,今天上午十点,集团战略发展部有一个关于新能源投资的视频会议,下午三点……”
诛皎微微抬手,打断了秘书的话。
“今天的行程,全部推迟或取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秘书小林微微一怔,随即迅速点头应下,并在电子日程上飞快操作起来。他跟随诛皎已有五年,深知这位老人的行事风格,一旦决定,便极少更改。
“替我准备好墨,另外,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诛皎继续说道,目光已然重新落回那叠稿纸。
小林立刻会意,熟练地开始研墨,同时将书案上可能造成干扰的物品一一归置整齐。
他心中有些明了,自从昨日寿辰过后,老人似乎就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思绪之中。
墨香渐渐在书房中弥漫开来。
诛皎并未急于动笔,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至窗前。
窗外,那株百年桃树在冬日下伸展着遒劲的枝干,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跃嬉戏。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帷幕,回到了六十多年前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夏天——1950年的百家镇。
……
“小林,”
诛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回忆的缥缈。
“你可知,六十多年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想什么?”
秘书小林停下研墨的动作,恭敬地回答:
“董事长当年,定然是胸怀大志,思考着如何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
这是外界对诛皎早年经历最普遍的解读。
诛皎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缓缓摇了摇头。
“不,那时我想的,很简单,也很残酷。”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虽已八十五岁高龄,那眼神却依旧能穿透人心。
“我想的,是如何活下去,是如何不让身边的人被饿死、冻死,是如何……不让悲剧重演。”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陈兰兰前世纵身跃下山崖的决绝身影,闪过陈大壮与王麻子家搏斗而死的惨状,闪过王麻子一家被愤怒乡亲手刃的血腥,闪过自己跪在每个村村口磕头谢罪的无尽悔恨……
那些画面,即便重生一世,即便已过去六十多载,依旧如同昨日般清晰,刻骨铭心。
秘书小林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而悲凉的气息,这与平日里那个睿智、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商界巨擘截然不同。
“那时,百家镇很穷,几个村子的人都穷。”
诛皎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承载着那个年代特有的重量。
“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家常便饭。一件衣服,哥哥穿了弟弟穿,补丁摞补丁。”
他的眼前,浮现出合作社初建时,乡亲们将那点微薄的家当信任地交到他手中的场景,那一张张充满期盼又带着忐忑的脸庞,至今想起,仍让他感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所以,我这本手札,”
诛皎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了那支狼毫笔,笔尖在砚台中饱蘸浓墨。
“第一要写的,不是如何赚钱,而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在那个年代,带着更多的人,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落笔了。
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沉稳而有力。
他写的并非什么高深的商业理论,也不是玄妙的处世哲学,而是从最朴实无华的“合作社记账法”开始。
如何记录最初的股本,哪怕只是一筐鸡蛋、几斤粮食;如何分配最初那微不足道的利润,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如何在与外村人交易时,守住那一点点可怜的差价……
“很多人都觉得,皎兰集团的崛起,靠的是运气,是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机遇。”
诛皎一边写,一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一旁的秘书听。
“运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根基。合作社时期积累的信誉,才是我们后来能够吸引到第一笔外部投资,拿到第一个政府订单的根本。”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这话听起来很老套,但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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