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许沿着南去的土路稳步前行,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日头渐渐沉向西边的山坳,把天际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红,像泼了半盏熔金,温柔地漫过远处的树梢。
阳光斜斜洒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布满裂纹的土路上,跟着他踉跄的脚步晃出细碎的弧度,像一道踽踽独行的剪影,嵌在苍茫的暮色里。
土路不算平整,车轮碾过的辙印里积着干燥的黄土,风一吹就扬起细小的尘粒,悄无声息地粘在他破烂的黑袍下摆上。
那些尘粒混着之前未干的血渍,在衣料上结成一层灰扑扑的痂,摸上去硬邦邦的,像裹了一层粗糙的铠甲,裹着底下未愈的伤痕。
右腿的腐骨毒余痛时不时窜上来,不是撕心裂肺的剧痛,却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经脉里轻轻穿刺,痒疼交织。
每走一步,膝盖以下就麻得发僵,像是裹了一层浸了冰的粗布,沉重又僵硬,迫使他不得不频繁停下脚步。
他扶着路边的老槐树喘息,树皮粗糙的沟壑嵌进指腹,带着午后阳光晒透的余温,顺着指尖漫进冰凉的经脉,那点聊胜于无的暖意,勉强缓解了指尖的僵冷。
掌心始终攥着那个粗布草药包,包角被他捏得发皱,边缘磨出了细小的棉絮。
里面不仅有卖竹篮老人给的跌打草药,还裹着两个温热的麦饼 ——
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硬塞给他的,临走前还反复叮嘱 “路上饿了吃”。
麦饼的甜香混着草药的微苦,透过粗布一点点渗出来,钻进鼻腔,像青溪镇居民的笑脸在眼前晃,硬生生压下了几分孤寂,也提醒着他,刚才的温暖不是幻觉。
丹田被封的滞涩感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胸口,每呼吸一次都带着沉闷的钝痛,连说话都气若游丝,喉咙里干涩得发紧。
他试着调动一丝灵力,可灵海空荡荡的,经脉里只有微弱的气流打转,像濒死的烛火,连指尖都泛不起一点灵光,只换来一阵空空的闷胀。
可每当他抬眼望见远处暮色里若隐若现的山影 ——
那是玉泉山的方向,心里就又攒起一点劲。
哪怕泉水只是百姓口中的传说,哪怕走过去要两天,哪怕前路还有未知的坎坷,也总比在原地等着强。
他直了直脊背,拍了拍竹篮里的水囊 ——
那是卖粥妇人灌满的清水,还带着灶火的余温。
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流滑过干裂的喉咙,顺着食道往下淌,像是给干涸的心田浇了点水,稍微缓了缓身上的疲惫。
随后,他重新拄起捡来的槐树枝,杖尖点在土路上,发出 “笃笃” 的轻响,每一步都踩得扎实,哪怕腿麻得发僵,也没再踉跄,一步步朝着玉泉山的方向挪去,影子在土路上拖得老长,像一条不肯弯折的线,执拗地伸向远方。
土路两旁的庄稼地里,熟透的麦子早已收割殆尽,只剩下齐膝的矮矮麦茬,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金黄,像铺了层细碎的金箔。
几个农夫扛着锄头,肩头的锄头刃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牵着慢悠悠踱步的老黄牛,正踏着余晖收工回家。
牛蹄踩在土路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节奏悠闲;
老黄牛脖子上的铜铃偶尔 “叮” 地脆响一声,混着农夫间低声的闲聊,漫在傍晚的风里,透着股岁月静好的松弛。
其中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农夫,额角还挂着未干的汗珠,瞥见陆云许蹒跚的步子 ——
右腿拖沓,每一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凝滞,像是拖着千斤重物。
他停下脚步,远远朝着陆云许喊了一声,声音裹着乡音的醇厚:
“后生!看你这走法,天黑前肯定到不了玉泉山!”
说着,他抬手一指前方的岔路口。
“往前拐过那个土坡,有座破庙,虽破却能遮风挡雨,今晚就在那儿歇脚吧,别赶夜路!”
陆云许停下脚步,借着拄着的槐树枝稳住身形,朝着农夫微微拱了拱手。
动作因右腿的麻痹带着几分滞涩,刚要开口道谢,喉间的干涩还没来得及化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
不是之前何嘉琪那三匹马的杂乱声响,而是数十匹马蹄同时碾过土路的 “哒哒” 声,又急又密,像密集的鼓点砸在人心上。
地面跟着微微震动,干燥的黄土被马蹄狠狠扬起,卷成一道灰蒙蒙的烟柱,顺着风直飘过来,带着呛人的土味,钻进鼻腔里,刺得人喉咙发紧。
他下意识地绷紧脊背,指尖攥紧了槐树枝,指节泛白 ——
这动静,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定是何嘉琪回去搬了救兵。
暮色里,那道烟尘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响,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朝着这方缓缓收拢。
紧接着,何嘉琪气急败坏的叫喊声穿透漫天烟尘,尖锐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比之前更利、更急,还裹着一股即将复仇的得意:
“就是他!姐!你快看,就是那个野小子!别让他跑了!这次非得打断他的腿,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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