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来北海快半年了,二儿子家的小洋楼宽敞明亮,可栀兰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她感觉她就是个客人,哪哪都不方便。每天清晨,她都会站在院子里眺望远处,海风咸涩,吹动她花白的发丝。
她跟二儿子说年后想回去,可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东北的正月天寒地冻,路面都结着冰,她这年纪摔一跤可不是小事。几个闺女也轮番打电话劝,让她至少待到五一,等北方回暖了再动身。
孩子们的孝心,栀兰记在心里。可她更清楚,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二儿子忙着打理生意,儿媳妇一天到晚围着灶台和客人转,她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添麻烦。
夜里躺在床上,她常常想起东北的家,想起和老年大学的同学们在一起的欢声笑语,还有可爱的孙子外孙们。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悄悄起身,翻出相册里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看个没完。
她心里盘算着,明年身体还硬朗的话,再来北海看看;要是身子骨渐渐弱了,就守在老家,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等着孩子们逢年过节回来团聚。
“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坐。” 这句老话像根细针,偶尔会刺一下她的心。过了年,她就七十五了,眼瞅着就要往八十上数了。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连累孩子们分心。
这辈子,她的脚步从没停过:年轻时从江苏老家来到东北,如今,又跟着儿子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海。天南地北地辗转,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思绪飘远了,栀兰摇摇头,拿起画笔重新低下头。她画得不算好,线条有些笨拙,颜色也搭配得简单,可她就是喜欢画。每次拿起画笔,心里的浮躁就都沉淀下来,那些开心的往事,就像电影一样在眼前过。
阳光洒在画纸上,也洒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她看着画里盛开的牡丹,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这是她在老年大学里学到的最得意的内容,叫她24个小时不停地画,她也画不够。
前几天测血糖,数值已经降到了7.3,比正常范围稍高了一点,可栀兰已经很满足了。她能感觉到,这阵子精神头足了不少,虽然偶尔会觉得累,但心里是亮堂的。
尤其是老儿子来的那天,她站在门口看见儿子风尘仆仆的身影,浑身上下立刻舒服了,高兴得她病好了一大半。儿子带来的不仅是欢笑,还有她日思夜想的老孙子。
当卓卓扑进她的怀里,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甜甜地喊“奶奶”,那声音像春日的溪流,一下淌进她心里最软的地方。栀兰激动的眼眶湿润了,搂着卓卓,一遍又一遍地“老孙子、老孙子”叫个不停。
老儿子来的第二天,还陪着他朋友一家三口来了北海。这下可热闹了,二儿子家的小洋楼里一下子挤满了人,算上家里人,足足有十几口。
这几天,除了吃饭好像就没别的事了,儿媳妇从早忙到晚,厨房里的烟火气就没断过。栀兰看着儿媳妇额头上的汗珠,心里过意不去,可二儿子还偶尔打趣说儿媳妇偷懒。
栀兰忍不住替儿媳妇说话:“家里这么多人吃饭,她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要是不偷懒,就得累死。”
其实自从九月份来北海,家里就没断过外来人。亲戚朋友听说她在北海过冬,纷纷借着机会来探望,顺便游览一番。换作一般人家,怕是早就招架不住了,可二儿子好像总觉得人越多越热闹。
栀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盼着能清静几天。不过转念一想,孩子们愿意把朋友带回家,说明他们重情重义,这也是好事。今天早晨把客人送走,她心里才松了口气,又有些隐隐的过意不去,觉得麻烦了儿媳妇这么久。
好在她现在身体硬朗,能吃能睡。十一月份的时候,她因为感冒咳嗽打了八天针,进了十二月又吃了二十多付中药调理。
人到老年,难免会有个头疼脑热,能恢复到现在这样,栀兰已经很知足了。她常跟孩子们说:“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想怎么样?能吃能睡,就是最大的福气。”
正想着,手机铃响了,是大儿子打来的。电话里,大儿子的声音透着喜气,说过几天要带着全家来北海看她。
栀兰握着手机,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挂了电话还愣了半天,心里像揣了个暖烘烘的小太阳。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不假,挂了电话,她只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连画笔都握得更稳了。
“要是能把孙媳妇也领来,那就真是锦上添花了。” 栀兰喃喃自语。七个孙子,已经有三个成了家,每次想起孙子们的模样,她心里就甜丝丝的。
孙子们一个个都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帅气又懂事,每次打电话来,都不忘叮嘱她注意身体。
三十年前,她怎么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住上小洋楼,能坐着小轿车天南地北地走。
六十年代的时候,她是 “黑五类” 分子,老公爹被管制劳动三十年,丈夫被打成 “牛鬼蛇神”。那些日子,日子过得暗无天日,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就盼着能有个安稳的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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