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惧怕我们,孩子。”
床上的老人,声音沙哑而又虚弱,但那只轻轻抚摸着狄奥多里克头发的手,却异常地温暖,将他从那片血色的、遥远的回忆中,缓缓拉了回来。
“他们惧怕我们所代表的,那种足以颠覆他们统治秩序的可能性。所以,他们将我们描绘成怪物,将我们的生存,定义为邪恶。这样,他们对我们的压迫和杀戮,就变得理所当然。”
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积攒力气。
“先祖们带领着部落在四大国之中夹缝求生……其中有不少,后来还加入了所谓的‘北方盟国’,与我们为敌。”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与悲哀,“他们以为,只要向强者摇尾乞怜,就能换来安稳。多么可笑,多么天真。
“如果投降真的那么好,那么为什么敌人不向我们投降?”
老人突然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撕扯他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生命。狄奥多里克连忙起身,想去帮他抚背顺气,却被老人摆手制止了。
“可是,可是……‘禁魔’真的那么重要吗?”狄奥多里克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哽咽着问道。
他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
眼前这个他视若生父的男人,这个亦师亦父、教会了他一切的智者,明明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强者。但他却放弃了继续精进自己的魔法,反而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种诡异而又危险的“禁魔”研究之中。
他以自己的灵魂为材料,以自己的生命力为燃料,去触碰那个连神明都讳莫如深的禁忌领域。
成果是有的。那些被魔王军士兵们悄悄装备的、能让法师的护盾瞬间失效的“沉默符文”,那些能干扰空间传送的“坐标扰乱信标”,都是老人耗尽心血的杰作。
但后果,也是有的。
眼前这个本该拥有上百年漫长生命的传奇强者,却会在五十多岁的壮年,就落得如此这般,油尽灯枯。
他躺在这张简陋的床上,不停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死神角力。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值得。”老人仿佛看穿了狄奥多里克的心思,他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坚定的光芒。
“孩子,你记住。魔法,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但它,也是束缚着所有生灵的、最沉重的枷锁。它让少数人拥有了神明般的力量,也让大多数人,永世沦为被奴役的蝼蚁。
“我们,不能再走他们的老路。我们不能用一种压迫,去取代另一种压迫。我们真正要对抗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四大国’,不是那些愚蠢的贵族和国王。我们真正要对抗的,是‘魔法’本身!
“只有当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当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老爷们,再也无法用一个火球术就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这个世界,才会有真正的公平可言。那时候,人们比拼的,将是智慧、是勇气、是团结,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与生俱来的所谓‘天赋’!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最终的目标。这,就是‘禁魔’的意义!”
老人的声音,在说到最后时,变得高亢而又有力,仿佛用尽了他最后所有的生命。
他剧烈地喘息着,那双一直抚摸着狄奥多里克头顶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狄奥多里克……”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微弱,细若游丝,“答应我……继续走下去……不要……停下……”
话音未落,那双一直闪烁着智慧与坚定光芒的眼眸,缓缓地,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
一阵冰冷的、光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将狄奥多里克的意识,从二十多年前那间充满了草药苦味的简陋房间中,缓缓抽离。
他依旧站在巨大的沙盘地图前。那只枯瘦的手掌残留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他头顶的发丝间,但眼前,已是代表着整个大陆地势的、冰冷的立体模型。
从他被带回魔王军的那一天起,魔法,就如同空气与水一般,灌注进了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他学习奥术的符文,解析元素的构造,触摸魔网的脉络。
说来讽刺。
明明“禁魔”,是魔王军最终极、最核心的夙愿,是他们为之奋斗了数代人的理想。但每一任魔王的遴选,却又是以最优异、最纯粹的魔法天赋为唯一标准。
因为只有最懂魔法的人,才有资格去毁灭魔法。只有站在魔法巅峰的强者,才有可能找到那条通往“无魔世界”的、真正可行的道路。
他没有辜负这份期望。
早在十多年前,他的魔力能级,便已触及了凡人所能仰望的巅峰——九环。而如今,他更是站在了一个亘古未有的、堪称“准十环”的境界。
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笼罩着整个世界的巨大屏障。
魔网。
所有法师,都囹圄于魔网之下。他们从中汲取力量,也受其规则的制约。只要不超脱魔网,便无法跨越九环,抵达那传说中的十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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