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秋灵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碎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吴四狗冰冷的脸上。巨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胸口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吴四狗倾倒,冰凉的唇恰好贴上了秋灵的唇。他嘴角残留的、早已凝固的血,和她刚吐出的温热的血,在两人唇间交融流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吴大哥……”她在心里无声地唤。
意识开始模糊,窒息感越来越强。她的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把冰冷的血沙。
“吴大哥,我来了,你等等我。”
眼睛缓缓闭上,睫毛上还挂着血珠,像濒死的蝶,终于要收起残破的翅膀。
一匹又一匹战马从他们身上踏过,沉重的蹄子碾过尸体,发出沉闷的碾压声。战死的士兵、敌军的尸块、甚至还有倒下的战马,一层层压下来,将她和吴四狗彻底埋进了这片血色泥沼。
黑暗彻底吞噬了秋灵的意识。
就在这时,被压在底下的吴四狗的身体,忽然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光,像有生命般,裹着一颗小小的冰色光球,从他胸口缓缓升起。
光球晶莹剔透,里面仿佛凝结着细碎的星光,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它顺着两人依旧相接的唇,悄无声息地滑入秋灵的口中,沿着喉咙,一路向上,最终没入她的眉心。
黑光与光球消失的瞬间,秋灵眉心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冰色,快得如同错觉。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层层叠叠的尸堆之下,无人知晓。
紫铜关城外的厮杀仍在继续,正规军的铁蹄踏碎了敌军最后的顽抗,却仍有漏网的悍匪在混乱中冲撞。
城西角,一个浑身浴血的敌军突然从尸堆后窜出,像头受伤的野兽,直扑城门下的步兵阵列。他比寻常敌军更高大,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沾满血污的脸上数条刀疤,看着格外狰狞。
“拦住他!”步兵头领嘶吼着,数十杆长枪同时挺出,枪尖寒光闪闪,如密林般挡在敌军身前。
“当当当!”枪尖扎在敌军身上,却像戳中了坚硬的岩石,只留下浅浅的白痕。那敌军狞笑一声,双臂横扫,竟硬生生将数杆长枪打折。步兵们慌忙举起盾牌,“哐当”一声组成盾墙,死死将他拦在城外。
敌军被阻,却不焦躁。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城墙上那名魁梧大将身上。城墙上的大将军正举着令旗指挥,玄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脸上的短须因愤怒而竖起。
四目相对的刹那,敌军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笑容狰狞如恶鬼。他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根磨得发亮的尖铁棒,足有丈余长,尖端锋利如刀。
“不好!”城墙上的士兵脸色骤变。
那敌军双臂抡圆,尖铁棒带着破空的锐啸,如一道黑色闪电,直朝大将军射去!
“保护大将军!”
盾牌兵慌忙举盾,可距离太近,尖铁棒速度又太快,根本来不及!大将军瞳孔骤缩,他久经沙场,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体刚要侧翻,却见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一个冷漠的身影,像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扑到大将军身前,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根呼啸而来的尖铁棒。
“噗嗤——”
锐器入肉的声音在城墙上炸开。尖铁棒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身上的盔甲,从他后背扎入,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雨。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嘴里涌出大口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的甲胄上,溅起细碎的血花。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口露出的尖铁棒尖端,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被释然取代。他看了看面前的大将军,轻声道了句“保重”,而后缓缓倒下。
大将军慌忙接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皮肤,喉咙里像堵着铅块,一个字也说不出。
“杀!”
城下的步兵趁敌军掷出尖铁棒的空档,数面盾牌猛地合拢,将他死死困在中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数十杆长枪从盾牌缝隙中刺出,雨点般扎向笼中的敌军,“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像是在打铁。
“吼!”敌军暴怒,挥起蒲扇大的拳头,狠狠砸在盾牌上。“哐”的一声巨响,最前面的两名士兵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口吐鲜血撞在城墙上,生死不知。
“补上!”头领嘶吼着。立刻有士兵举着盾牌顶上来,填补缺口,枪尖依旧疯狂地刺向笼中的敌军。
如此反复了数轮,盾牌碎了一面又一面,士兵倒下一个又一个,终于,笼中的敌军动作慢了下来。他身上插满了长枪,像只刺猬,却依旧瞪着眼睛,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血尘。
城墙上,大将军看着倒在怀里的人,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令旗,指节泛白。他声音沙哑:“记功。”
夕阳西沉,将战场染成一片血红。
最后一名敌军被斩杀时,紫铜关城外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风吹过尸堆的呜咽。
孟浩拄着刀,一瘸一拐地往城门走。他全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左臂的伤口早已麻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跟着的残兵稀稀拉拉,个个形容枯槁,眼神空洞。
有人疯了,挥舞着断刀在尸堆旁傻笑,嘴里念叨着“回家了,回家了”;有人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浑身止不住地抽搐;还有个年轻士兵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像是要把肺都喊出来……
城外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染红了大地的血,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