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雾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在青石板路上蒸腾弥漫,将清平村裹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李晓聪背着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书包,鞋尖刻意避开路面的水洼 —— 那是昨夜秋雨留下的印记,倒映着天边尚未完全消散的残月,清冷的月光在水面上碎成点点银鳞。往常这个时辰,他还蜷缩在被窝里装睡,等着王婶三番五次来催,此刻却迎着破晓的微光,早早踏上求学路,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崭新的人生轨迹上。
路边的野菊花沾着晶莹的露水,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披着轻纱的仙子。李晓聪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花瓣,冰凉的触感瞬间勾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去年深秋,他带着赵虎等人在此胡闹,肆意折花、践踏草地,还将沾满泥土的团子砸向路过的小同学,听着对方惊恐的哭喊声,他们却笑得前仰后合。那时的笑声里浸满恶意,此刻想来,竟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寒凉刺骨。“对不起。” 他对着野花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沉睡的回忆。话音刚落,藏在叶间的蚱蜢被惊起,扑棱棱地飞向远处金黄的稻田,那振翅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像是对他过往恶行的无声谴责。
转过山坳,老牛脖子上的铜铃发出 “叮当叮当” 的声响,由远及近。张大爷牵着老黄牛慢悠悠走来,牛背上驮着两捆新鲜的稻草,草叶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晓聪娃?” 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惊讶,烟袋锅在手中不自觉地晃动,“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晓聪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住晃动的草捆,掌心触到粗糙的稻草,仿佛握住了岁月的沧桑:“张大爷,我帮您!上次您教我捆柴火的法子,可管用了!”
老人的烟袋锅在鞋底重重敲了敲,火星溅落在石板路上,迸发出几点微弱的红光:“你小子……” 话没说完,他突然瞥见少年校服袖口露出的创可贴,那是昨天帮王婶劈柴时不小心划伤的,伤口周围还泛着淡淡的红肿。“手还疼不?以后使斧头可得当心。” 老人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烟袋锅轻轻点了点李晓聪的肩膀。李晓聪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笑容灿烂得如同初升的朝阳:“早不疼了!张大爷,等我考上县一中,带您去县城吃肉包子,咱吃个够!”
正说着,前方传来阵阵嬉笑打闹声。赵虎和陈美娟勾肩搭背走来,陈美娟手里举着根麦芽糖,金黄的糖丝在晨光里拉出长长的丝线,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嘛!” 赵虎吹了声尖锐的口哨,故意挡在路中央,眼神里满是戏谑,“昨天帮张大爷,今儿帮王婶,明天是不是要帮全村人把活都干了?”
李晓聪的心猛地一颤,心跳陡然加快,手心瞬间沁出薄汗,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换作从前,他定会暴跳如雷,挥拳相向,可此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缓缓从书包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边缘还带着被手指反复摩挲的痕迹:“赵虎,尝尝王婶新做的菜团子。美娟,你最爱吃的桂花蜜,我特意留了半罐。”
陈美娟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麦芽糖 “啪嗒” 掉在地上,摔成几截。赵虎张着嘴,呆若木鸡,活像只被点了穴的蛤蟆。“你…… 你没发烧吧?” 赵虎伸出手,颤巍巍地要摸李晓聪的额头,却被少年笑着躲开。李晓聪直视着好友的眼睛,目光坚定如铁,仿佛要将内心的懊悔与决心都化作眼神传递出去:“以前是我不懂事。从今天起,咱们重新认识。”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小翠一瘸一拐地跑来,膝盖上的绷带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 那是昨天他背去卫生所时受的伤,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她因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李晓聪!” 少女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怯和感激,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我娘说,谢谢你……” 话没说完,她的脸已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将布包往他怀里一塞,转身便要跑。
李晓聪急忙打开布包,里面是两个烤得金黄的红薯,还带着温热,香气扑鼻而来。记忆瞬间闪回:三个月前,他故意把毛毛虫放进小翠的书包,吓得女孩哭了整整一下午,眼泪打湿了课本和作业本。此刻,鼻尖突然发酸,眼眶也微微发热,他冲着小翠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明天我帮你补习功课!一定来!” 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惊飞了一群栖息在枝头的鸟儿。
行至村口老槐树,一群孩童正围着树干嬉戏玩耍,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李晓聪刚走近,孩子们便像受惊的麻雀般四散奔逃,躲在树后、草丛里,只露出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别怕!” 他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那是王伯偷偷塞给他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来,叔叔给糖吃。”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颤抖地问:“你…… 你还会往我们脖子里塞蜘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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