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的晨雾像揉碎的棉絮,黏在南边竹林的叶片上,将碗口粗的毛竹裹得只剩朦胧的绿影。李杰踩着沾露的草鞋走进竹林时,裤脚立刻被打湿了大半,青袍下摆沉甸甸地坠着,却丝毫不影响他挥刀的动作。特制的柴刀在晨光里划出银弧,刀刃劈在竹节处的脆响,惊得竹梢的露水 “簌簌” 落下,打在他肩头碎成细珠。
“就挑这种竹节间距一尺二的。” 李杰用刀背敲了敲身旁的毛竹,竹身发出 “咚咚” 的闷响,像老人的咳嗽,“三年生的竹子,竹黄呈蜜色,竹青带霜,这样的料子既韧又硬。”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竹根处的泥土,那里的须根刚冒出嫩白的尖,“太老的竹子芯是空的,风一吹就晃;太嫩的竹壁薄,经不住藤蔓挂果后的重量。”
小王扛着斧头凑过来,粗布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暴着青筋:“大人,俺昨儿个跟竹器铺的老师傅打听,他说这种毛竹做爬架,能用五年不腐。” 他学着李杰的样子敲了敲竹子,斧头柄在掌心硌出红痕,“就是忒硬,俺昨儿个试砍了一根,斧头刃都卷了。”
“用巧劲。” 李杰接过斧头,在竹节下方三寸处斜着划了道浅痕,“看到这道竹纹没? 顺着纹路劈,省力三成。” 他双臂发力,斧头顺着浅痕嵌入竹身,再猛地向外侧一撬,“咔嚓” 一声,碗口粗的毛竹应声而断,断口处的竹纤维像银丝般牵连,在晨光里闪着光。
“乖乖,这法子真管用!” 小王看得眼睛发直,抢过斧头照着样子劈下去,虽然还是震得虎口发麻,但总算能让斧头嵌进竹身了。周围的狱卒们也跟着学,竹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劈竹声,斧头与竹身碰撞的闷响、竹枝断裂的脆响、还有人被竹屑迷了眼的咳嗽声,在雾里搅成一团。
老张蹲在竹堆旁,用篾刀给竹子去皮。刀刃贴着竹青划过,青黄色的竹皮像绸带般卷着落下,露出里面雪白带点的竹肉,凑近了闻,有股清苦的草木香。“俺年轻时编过竹席,” 他手里的篾刀转得飞快,竹皮在膝头堆成小山,“这竹皮留着别扔,晒干了能编筐,装胡椒正好。”
李杰削竹桩的地方堆着二十多根去皮毛竹,他手里的柴刀像长了眼睛,每一刀下去都恰到好处。竹桩顶端被削成斜面,斜面上留着半寸长的凸起竹节,像个天然的挂钩;底端则削成三棱形的尖,刃口锋利得能轻松戳进地里。“每根桩子必须五尺整,” 他用卷尺量着刚削好的竹桩,误差不超过半寸,“短了挡不住风,长了浪费料子。”
太阳爬到竹竿高时,试验田边已码起二十捆竹桩,每捆十根,五尺长的竹身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老李蹲在田埂上数了三遍,确认正好二十九根 —— 不多不少,刚好够每株幼苗配一根。“大人这账算得真准,” 他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俺们砍的时候多砍了五根,还以为用不完呢。”
“多的留着当备用,” 李杰正用石灰在每株幼苗西北侧画圈,圈中心距苗根三寸远,“万一有竹桩被风刮断,能及时换上。” 他直起身时,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 为了赶工期,他昨夜只在草棚里躺了两个时辰。
“为啥非得栽西北侧?” 小王扛着竹桩往圈里插,竹尖戳进泥土半寸就卡壳了,“栽南边不行吗? 太阳照着还暖和。”
“关中刮的是西北风,” 李杰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风向箭头,“冬天的风跟刀子似的,竹桩挡在西北侧,能给幼苗当个挡风墙。” 他指着远处的终南山,“你看那山,主峰总在北边挡着寒流,道理是一样的。” 他蹲下身,用手比量着幼苗到竹桩的距离,“离太近会伤根,太远了藤蔓够不着,三寸正好。”
狱卒们轮流抡着木槌砸竹桩,木槌是用枣木做的,沉甸甸的带着分量。小王砸到第五下时,竹桩已没入土中一尺半,他刚要再砸,被老李按住了:“慢着,看看水平仪。” 老李端着个铜碗,碗里盛着半碗水,碗边画着十条刻度线,水面上漂着片薄木片,“木片歪了,桩子有点斜。”
小王调整着竹桩角度,老李眼睛盯着铜碗里的木片,嘴里不停念叨:“往左点…… 再往右点…… 哎对,这样就正了!” 等木片平稳地漂在碗中央,他才点头,“砸吧,再砸三下就行,太深了将来不好拔。”
二十九个竹桩立起来时,像片微型的竹林,在田里投下笔直的影子。李杰来回走了三趟,确认每个竹桩都竖直得像用线坠吊过,这才让人扛来细竹篾 —— 这些篾条是从城西老字号竹器铺定做的,粗细均匀,柔韧得能弯成圆圈。
“编网格时记住,” 李杰拿起四根竹篾在竹桩顶端交叉,用细麻绳打了个活结,“每个结点都要留半寸空隙,将来藤蔓长粗了好调整。” 他编的网格方方正正,每个格子一尺见方,竹篾之间的间距用尺子量过,误差不超过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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